第七百章 媽媽的手術
又拍了一次片子,還是沒有縮小,還長大了一點,要儘快動手術了。
趁着空隙,我們收拾好了衣服,誰也沒通知就去了市裏的婦幼保健醫院。
去了以後,醫生說了一句話:“你這個病要住院動手術的。”
老媽笑着說:“是,我今天來就是來做手術的。”
“那你的情況你也都知道清楚了?我再和你說一遍,你吶,是這邊有個囊腫(專業術語),動手術前還會找你簽字的,今天下午先把檢查都做了,飯吃過了沒有?”
“沒吃。”
“那先去測個血糖,測完就可以吃飯了。”
“手術的話,要看安排,反正我們儘快,身上還有別的疾病嗎?”
“以前脖子上開過刀。”
“是什麼原因。”
“甲狀腺。”
“現在沒複發吧,有沒有拍過片子檢查過。”
“我也想趁今天一起看看的。”
“那一塊看吧,到時候檢查沒問題就可以放心了,我先開個單子,你們先去辦理住院手續,這個時候可能還沒吃飯,去吧。”
“好。”
辦完住院手續,來到病床邊,收拾一番就去做檢查了。
檢查出來,一切數據都沒問題,可以進行手術。
手術安排在後天。
病房裏還有一個人,比我們晚來一會,也是後天手術。
她是一個人來的,一見老媽就問:“你老公呢?怎麼不陪你來?”
老媽就說:“有事忙。”
“我老公也有事,他明天就來了。”
“嗯。”老媽點頭。
“2床,2床。”護士在喊老媽去醫生辦公室。
到了辦公室里,醫生確認姓名后對老媽的情況具體分析了一下,然後詢問是否確定做手術。
確定。
老媽在紙上籤了字。
醫生又安慰:“就是走個流程,不用緊張。”
出來要回病房,老媽還想在走廊里走走看看,牆上貼着各種疾病的科普,在這出現,自然是有關女性疾病的。
“你看這裏,多發於中年女性,到了我這個年紀,這些病都要出來了,所以我叫你不要熬夜,不然你也要出問題。”
“嗯。”
回房以後,需要喝一大桶護士給的水,排空肚子的,只有把肚子拉空了,拉到最後和水一樣,才能去做手術。
直到手術前,都不能吃任何東西。
這件事非常嚴重,因為我看過一個孩子手術前餓了,大人喂孩子吃了東西卻說沒吃的新聞。
第二天也睡不到手術的時候。
一大早就有人來消毒,老媽被餓醒的,她吃不了東西,讓我早點叫點東西吃,等會還要去陪她。
“你也是要動手術?”隔壁床的女人又開始出聲了,“等會誰把你抱回床上,你女兒抱不動吧,這個時候還是要老公來的。”
“我也不要他來,來了就抽煙,住在這裏,都是女人也不方便。”老媽隨口說說。
隔壁床的女人認可道:“也是,我兒子來不了,只能是老公來了,他晚上要住在這陪我的,有點打呼嚕,你們不介意吧。”
“不介意,來了醫院最主要就是把病看好。”
“是。”她拿了一個蘋果過來,“這個給你們吧。”
“你也是等會要手術吧,不能吃東西了。”
“餓昏了,那你們等會吃。”
輪到老媽去做手術了,我等在手術室外,祈禱一切順利。
醫生出來了,和我說明了情況:“手術很順利,這是拿下來的,你看看,等麻醉醒了,人就可以出來了。”
“嗯。”
很快,護士推着媽媽出來了。
一起坐電梯上樓,回病房。
我最害怕的事來了,我要在病床上搬動老媽從推車上下來,我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我也不敢使出那麼大的力氣。
護士看不下去,幫忙搬動了一下腳,才把媽媽從推車上搬回床上。
手術做完了。
接下來就是掛鹽水慢慢恢復。
可隔壁床的老公睡在這裏,鼾聲如雷,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打鼾和打雷一樣,呼——嗚,呼——嗚的,一停也不停。
奶奶和媽媽也打呼,和這鼾聲一比,可愛極了。
好在,我們只用和這樣的人相處幾天。
手術完一個禮拜,詢問過醫生后就出院了。
比起在這裏受折磨,不如回家修養。
一個禮拜內,航寶寶本來是要來玩的,打來電話知道是外婆做手術也懂事地說:“那好吧,我等外婆病好了再來。”
妹妹和妹妹老公要來探望,老媽也不要他們來,過來麻煩。
反正也要出院了。
妹妹給老媽發了一個紅包。
有醫保,上萬的費用,只用花三千多,總算是熬到退休,把這病給看好了。
“有空嗎?來接我下。”老媽打電話給娘舅的語氣終於放鬆下來。
“好的,阿姐。”
回來的路上,娘舅接了個電話。
老媽問:“有客人?”
“不是,是鄭康,他讓我帶包煙。”
“鄭康,是誰?我倒不記得了。”
“躺在家裏下不了床那個,小時候被污衊偷了電動車,落下病根,有人上門好說歹說要給他找個好差事,他的爸爸答應了,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現在怎麼樣了?”
“他爸爸現在整天陪着呢。”
“唉。”
“新學來過我們這,知道你來看病了,本來也想來的。”
“搭你的車?還是算了,她現在一堆破事,我不想聽。”
“她人是好的,不過,現在也變了,上次,早上四點多,打電話叫我過去接她,我還在睡覺呢。”
“四點多?她又去幹什麼了,不是在賣保險?”
“不賣了,去賣餛飩了,車站旁邊的餛飩店,早上要早點過去包餛飩,四點半,結果電動車壞在路上,打電話找我,我就讓她把車推到附近的修理店,我過去了,也不會修車子,她馬上生氣了,叫我一定要過去。”
“不是我說,你是要過去的,她以前是幫過你的。”
“但四點半也太早了,我叫她把電動車停到旁邊,我等會過去幫她把電動車開去找地方修,她先打個車去車站,她不肯,就是要把我喊起來,路上還指揮我,說女兒帶她坐車的時候走的是那條路。”
“你就順順她,她被人騙了多少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怎麼會這樣,以前還挺好的。”
“沒錢了,是個人都要瘋,喏,她,本來有積蓄還有退休金,兩個孫子,其樂融融,結果去信什麼投資,還勸女婿貸款買投資,好在沒買,不然賣房子還錢好了,女婿不比女兒,永遠是外人。”
“上次去喝酒,你們也去了,看見了沒有,小女兒還衝她發火。”
“正常的。”老媽不想聽了,“人老了都嫌棄,誰還有退休金,不用子女錢,子女已經嫌他礙事了,更別說是要用子女的錢了。”
說著說著,說到娘舅的工作,勸他不要再開車,去找個正式的工作,有社保醫保的那種,實在不行,保安也不錯。
娘舅說:“車子還能開幾年。”
“能開幾年,你要開就開吧,我家裏的車子現在放着也沒用,大的不會開,我這個情況,我也不會開車了,你要,就拿去吧。”
“不用。”
“你不用,家輝也要開的,他駕照怎麼樣?考出來了沒有,你和他說,駕照考出來了,我這車拿去給他開,我不開玩笑,到時候過戶給你們。”
“那文文呢?”
“和她商量過了,她說了不要車子。”
“文文。”娘舅喊我。
我重複道:“我不要車,娘舅你拿去開好了。”
“拿去了,你就沒有了?”娘舅還是有所擔憂。
“沒有就沒了,反正我不開車。”
老媽又問了幾個人名,感嘆道:“我周圍的人沒一個過得好的。”
“那個開衣服店的玉梅呢?”
“別提了,她兒子不是在當醫生嗎?上次在廁所裏面暈倒了,太吃力了。”
“是,不容易。”
過了幾天,娘舅打電話來說,家輝已經回原來的地方上班了,不去那個處理化學用品的工廠了,駕校考試也重新開始報名參加了。
老媽恢復后,對着外人說:“我不會照顧她,還不去上班,看了就礙眼。”
突然就很想哭。
手術回來后,要連着掛好幾瓶鹽水,我就那麼坐着,看着,尿袋滿了也會去倒出來洗掉,小心翼翼地照顧着她。
可我要是個男孩子,護士們推着做完手術的媽媽回來,我不會跪在床上拚命想抱起她還是抱不動,最後還是護士幫忙推了一把才把她順利轉到病床上。
穿長襪子的時候,我怕牽動她的傷口,一點一點慢慢穿,那襪子太緊,被我弄得滿是皺褶,護士見了也說我,一看就知道不會照顧人,她脫下襪子直接用力地往老媽腿上一套,往上一拉,再整理了一下。
還是旁邊病床上的女人幫我解釋。
我說怕弄疼她。
為什麼媽媽第一反應也是我不會穿,而不是為了顧及她的傷口。
為什麼別人都能明白的事,她不明白。
有一個病人做完手術回來一天了還是不能吃飯,因為她得的可能是惡性的,還要等化驗結果,如果是,就要繼續做一次手術。
等,要繼續等。
明明是很嚴重的事情,可在滿是病人的醫院裏也就不奇怪了。
甚至,她覺得奇怪,也是奇怪為什麼不能吃飯。
沒有錢,做什麼都是錯的。
妹妹不來接我們,因為請假不實得,還不如打車回來,的確如此。
娘舅的車停在外面沒有開進來,老媽拿着一個包先走,剩下的包上有蟲,我慢了點,她又發火,是害怕娘舅停錯地方會被扣錢,我知道,但她又是這樣。
我們的溫馨大概是身體虛弱無法下床的時候,有一個人陪在身旁時刻盯着滴答往下的鹽水,過一會便看一眼,過一會又看一眼,鹽水還有那麼多,她什麼時候能恢復,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看向我的時候,眼裏就只有虛弱和溫柔了:“文文,幫我看着點。”
“嗯。”
她又睡了,還打起呼嚕,我不禁笑出了聲。
半夜,離做完手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了,可以喝一點米湯了。
我已經叫好了外賣,等着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