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只是一個孩子
燕奚頂討厭和這種沒腦子的小孩子交流。
如今正是盛夏時分，雖然北燕倒算不上是酷熱，但是大殿之前沒有一丁點樹蔭，楚揚就被扔在外頭曬半個時辰，估計也夠他受的。
果不其然，等到楚揚被拖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的樣子了。
他耷拉着頭，看起來分外狼狽。
燕奚坐在高處，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茶，而楚揚則被人扔在下頭，雖然同是黃帝，但是楚揚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階下囚一般。
“楚皇千里迢迢來我北燕，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朕也好派人去迎接。”
燕奚抬眸，皮笑肉不笑道。
燕家的人都是一路貨色，楚揚心裏想。
他還沒有從剛剛燕狄給他的驚懼中緩過神來，所以此刻面對燕奚的問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威武王乃是朕的至親兄弟，燕嬰那孩子不光是朕的侄子，這麼多年來也幫了朕不少，於朕於北燕來說，那都是極為重要的，這沈宜安如今懷着的是燕嬰的孩子，不管怎麼說，楚皇挾持沈宜安這件事，可都不能輕易翻篇啊……”
楚揚抖了抖，忽然想起之前那些謀士教給他道德綁架沈宜安的話來。
他剛剛在沈宜安面前實在是過於緊急，所以一時間就忘記說了。
此刻，他便改了改，說給了燕奚聽。
楚揚梗起脖子抬了下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怯懦，他道：“這沈宜安本就是我楚國人士，蒙陰我大楚恩德多年，從前還是我楚國的靖王妃，她的哥哥，更是我楚國的青海王，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幫我楚國才對，可是如今，她卻作壁上觀，保不齊還想渾水摸魚漁翁得利，這種人，來日死後，那都是要下地獄的，如今朕給了她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她應該感激才對！”
說完，楚揚一一思量了過去，他應該是將那謀士交待的話都說完了。
燕奚聽完，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
這楚揚的話，實在是太好笑了。
他一臉的稚嫩，卻偏偏要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來，可明明，他自己卻是沒什麼腦子的。
這種人，實在是太可笑了。
楚揚見燕奚笑個不停，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強裝鎮定，等着燕奚笑完。
不過燕奚到底也是見過大世面的，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看着楚揚，一本正經道：“朕建議，楚皇還是回去趕緊把給您出謀劃策的這個人給辭了吧。”
楚揚心裏頭一咯噔，卻還是道：“朕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哦？”燕奚勾唇，“朕也只是好心給楚皇一個建議，楚皇要是繼續聽這個人的話，只怕是往後還會鬧出更多的笑話，這種話，楚皇往後還是不要說了比較好，不然旁人聽了，只會覺得楚皇沒腦子。”
“你！”
楚揚雖然只是一個小孩子，但被燕狄嚇唬，如今又被燕奚戲弄，此刻也是惱了。
可他才剛剛說出這一個字，後頭的話還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呢，燕奚的眸子一縮，他瞬間就沒了底氣。
他緩緩垂下頭去，說不出話來了。
那一刻，他心裏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懲治這個謀士才行，居然讓自己丟了這麼大的人。
“可是……”
楚揚坐在原地，思索了半晌。
他覺得自己已經將之前讀過的書，學過的知識，從楚和靖那裏看到的一丁點待人接物的樣子全部都用上了，才終於編出一句話來。
“可是如今秦國來犯，不管對北燕還是對楚國來說，都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這個時候，難道北燕不應該和我楚國聯手，先行解決了秦國才是嗎？”
“難道燕皇就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土地和臣民全部都落到秦岐的手裏嗎？”
“當然不能，”燕奚抬眸，琉璃色的眸子裏泛着冷冷的光，他的聲音極為疏離，楚揚忽然發現，自己假裝出來的鎮定在燕奚真正的冷靜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是楚皇，朕還是要說，合作，就要拿出個合作的樣子來。”
楚揚彷彿還是有幾分不理解他的意思。
燕奚又抿了一口茶，方才緩緩開口，“治理國家不是過家家，不是你作為一個小孩子只要吵鬧就可以的，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去做，如果你自己都沒有把自己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的話，就不要怪別人把你當成是一個小孩子而不是一個皇帝看待。”
楚揚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呆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番話，從前楚和靖彷彿也和他說過，只是他那時候沒有在意。
畢竟楚國的一切事情只要還有楚和靖在，就落不到他的身上，他的面前，永遠都有楚和靖在遮風擋雨。
在楚和靖去了以後，他就只能艱難前行。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如當初的楚和靖。
可是那時候卻有很多大臣都在寬慰他。
“皇上年歲還小嘛，以後總會好的。”
“是啊是啊，便是先祖皇帝在世的時候，像皇上一般大的年紀，也不一定做得就比皇上好呢。”
“皇上放心，萬事都有老臣呢。”
他們總是說，他還是一個孩子。
所以他也覺得，他還是一個孩子。
不管他做了什麼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不管他做不好什麼事情，都是可以用孩子這個理由來開脫的。
燕奚說得對，是他自己先把自己放在了孩子的這個定為上，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便沒有人會再把他看成是一個皇帝。
他說的話，他們並不是很在意，於是他也總是胡鬧，就像是小孩子討要糖果一般，以為只要聲音夠大，就能要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一瞬間，楚揚的心裏閃過了許多個念頭。
他呆愣在那裏，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他恍若又回到了楚和靖剛剛去世的那些日子。
他赤條條站在世間，身後是懸崖萬丈，身前是白霧茫茫。
他甚至眼眶酸澀，都不知道能去誰的懷裏痛痛快快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