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哀
“喝！”
妖姬猛的睜開了雙眼。
“剛才那是……”
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實還在，還可以感受到觸感，可以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溫度。
“這就是幻術……妖怪的力量嗎？”
妖姬晃了晃有些遲鈍的腦袋，然後又楞楞的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對於世界的陌生感終於開始緩緩的恢復過來。
“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又被抓了回來，雖然化形是化形了，而且還是近十年之久，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喜歡亂跑。”
一邊的青年正在慢條斯理的搖晃着鍋中的湯勺，饒有興緻的看着在粥中不斷鼓起的氣泡，然後一個一個的用勺子敲破。
“！”
妖姬眼神一橫，也沒有多說什麼話，直接就是拉過青年的肩膀，把他扯拉到自己的身後，然後皺着眉頭看着鍋中和自己昏迷前並沒有任何區別的白粥。
“……沒動手腳嗎……”
“都這麼直白的告訴你我不是壞人，而且我還告訴了你我和櫻的事，你好歹也應該相信我一次，雖然我自己也認為自己不值得相信。”
青年微微聳肩，對着妖姬坦誠的敞開了雙手，但奇怪的是妖姬此刻卻並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便繼續的開始攪拌着湯勺。
“……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又被抓了，為什麼不把接下來的也都讓我看看是不是有什麼蹊蹺，這樣的話如果你說了我也不是不可以繼續告訴你，但可能會有稍許的展露人間之惡……人類的能力之類的……”
“……”
菜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很有節奏的傳入到青年的腦海，可妖姬卻依舊沒有因青年的話而轉過頭，反倒是一反常態的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不是生氣，因為青年感受不到她的憤怒的氣息。
“……問我和那個妖怪是不是一夥的也是可以的，問我是不是對平安京有邪念，是不是在打着什麼陰謀我也可以理解你這麼想……還有破壞了屋子，因我的牽連而讓人受傷，但沒有傷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陰陽師也還是很稱職的，不會讓無辜的平民在自己眼前死去，他們都很努力的盡自己所能來保護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青年一昧的面對着妖姬的背影，只是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話，就像是和曾經的西行妖，不會和他說話的死亡的軀殼，即便是擁有了心靈，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個不知世界為何物，沒有任何邪念的惡罷了。
終究免不了她最後的歸途。
“幻術讓你看到的那些陰陽師，他們的一切都是過去真實存在的，沒有任何的虛假，我也只是把過去的那段歷史中的每一個人再一次重現而已，對於妖怪而言的話，這種事還是可以做的到，比如說，白澤，她有着吞噬歷史的能力，我雖然沒有她那麼強大，但也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做個回溯過去的幻術什麼，雖然是很困難，但也是為了保留和她的某些回憶，讓她知道自己對於你們的災厄，作為你們恐懼的對象的她的身價，結果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羊入虎口說的也就是這樣吧，明明是個單純到極點甚至還經常待在土裏睡覺的孩子，可她卻瞞着我自己去找到陰陽師……”
青年雙目微垂，目光溫和的看着自己身下的西行妖的畫卷，撫摸着她的散落的櫻花，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在此之前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她被無數符紙與鎖鏈還有封印困住的時候，她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和外面一樣，失去了自己的魂魄……說是魂魄，她也沒有什麼神魂，她本來就不屬於生靈，生於死，亡於生，她只屬於地獄，她的本質便是如此。”
說的話突然變得有些刻薄，但青年的語氣卻沒有任何的波動，雙目中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單調的色彩。
“你應該知道的，你也該知道的，雖然你是笨蛋，但你也不是大笨蛋，和西行妖緊密聯繫在一起，不光是從責任上來說，也是從根源，小主人也一樣的……”
“鐺！”
菜刀突然的崩斷，在半空中不斷旋轉着掉落在妖姬的身旁。
“……”
妖姬緊握着手中的刀柄，保持着切菜的姿勢一動不動，既沒有突然的轉身，也沒有突然的襲來，只是留給青年一個纖瘦的背影。
“說夠了就回去，回你自己的窩裏。”
妖姬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但沒有冰冷，因為她知道，幽幽子比青年所說的更為悲涼的身世。
“……三年很快，魂魄一族可以活三百年，妖怪可以活三千年……”
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青年最後看了一眼妖姬的背影，然後緩緩的拉開廚房的拉門，走向了口吐魂魄，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幽幽子的房間。
“……”
等到拉門再一次拉上的聲音結束，妖姬緩緩的轉過了頭，沉默的看着地板上青年並沒有帶走的西行妖的畫卷。
“……我該不該去相信他，父親?”
妖姬將案板上的食材倒入鍋中，然後輕輕的蓋上了鍋蓋，隨後，她走到了畫卷的旁邊，再一次默默地看着西行妖的模樣。
“……您總是說我的一根筋與固執是我修行的最好的利器，因為這樣的我才可以完完全全的發揮出我的最大的潛力，這樣我就可以無限制的變強，變強變強再變強，直到成為一家之主……”
說到這，妖姬頓了頓，隨後又繼續的說道。
“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又要把我送到這裏，是因為本家的命令，就必須要由我來擔負，來照顧幽幽子大人的生命最後，您是認為固執且傻傻的我絕對會聽從您的吩咐，也絕對不會對幽幽子大人動心，是這樣的意思嗎……父親大人……”
妖姬背靠牆面，忽然的回想起自己剛見到幽幽子的時候。
她是第一次見到，除自己和自己族人外，擁有着的異類顏色的，像櫻花一樣的年幼少女。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魂魄妖姬，是西行寺一族的專屬護衛，作為上一任庭師的替補，接下來就由我來照顧您的飲食起居。”
單調的介紹完自己，因為很無趣，照顧他人對自己來說也只是浪費時間，即便對方是一個人見猶憐的可愛少女，但她也對她沒有任何的興趣。
“……”
臉上帶着些許淤青的少女看了看妖姬，獃獃的眨了眨櫻色的雙眸，然後從迴廊上緩緩的站起，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妖姬的身旁。
“?”
那一天，妖姬看到了世界上最為純真的笑容，比她見過的任何的笑容都要純粹，即便是因淤青而腫起的眼角，但卻是比任何人都要耀眼的最為燦爛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西行寺幽幽子，今年十歲，我想要和你做朋友，無論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可以嗎？大姐姐。”
這就是兩人最初的相遇，高貴的大小姐與附屬的護衛，最為卑微的大小姐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