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娶你便是
裏屋內,沈辭幫雲不易蓋上棉毯,轉身欲走時,他聽到她無意識地輕喃了聲阿修。
這兩字入耳時,平白令他反感,於是他冷着臉,抱臂坐在床邊的椅上,準備聽聽她有什麼夢話要講。
呆了許久,他發現她睡得很安穩,只是偶爾會蹦出幾句閑話。
“我不許你吃別人家的骨頭!”
“你的狗腿怎麼老往外拐?”
“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你再橫一個試試看?”
“當心我拿你燉湯!”
“哎呀你還挺野?”
“那就紅燒吧!”
“我去生火!”
“你別跑!”
“站住!”
“靠…”
“…”
各種沒頭沒尾的夢話,聽得沈辭十分汗顏,他怎會和一條狗去置氣?
沈辭無語地起身離開后,躺在軟塌上的雲不易緩緩睜開眼睛,她微歪着頭看向他邁步出門的高大身影,仔細回想自己說過的話有沒有露出破綻。
在前世受過特訓的她,意識到自己失言時會本能地歪曲事實,更會提供虛假的信息去誤導。
無論她處於何等糟糕的境地,仍然改不掉骨子裏的警醒。
如果她剛剛不亂說一通去敷衍了事,她相信沈辭會緊盯着她直到天亮。
那樣…可真是太煎熬了!
雲不易從棉毯里坐起身,她伸出突有異感的右手,眼看着掌心處悠悠升起,還飄着白線的氣旋,很是茫然地皺起眉來。
起初她以為沈辭在飯菜里下藥,導致她睡得昏昏沉沉。
轉瞬間,她突感渾身衝撞起冰涼的寒氣,滲入四肢百骸回蕩着,沉溺意識逐漸回籠時,她特別想拱進月修溫暖如火的懷抱里,於是她順應心意去喚着他的名字。
那名字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后,她吃了一驚,也清醒了許多。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感到不舒服時會想起他。
這種出於本能的依賴,在她原先的行業里,何其致命。
所幸隨着她的清醒,凍徹骨的寒意緩緩退去,而她驚慌的內心也漸覓安寧。
雲不易垂眸看着手中懸浮的氣旋,雖然她誤會了沈辭,但他自己不解釋,這可怪不得她。
本來她就過得動蕩不安,眼裏哪還會再看得到好人,更何況他曾給她留下過不好的印象。
正當她想探究自己手中莫名出現的氣旋時,這氣旋來得快,去得也快,獨留白線在她的掌心上飄轉成圓珠,最終也緩緩化作熒光消散。
無論她如何念咒,翻花手結印,都喚不出剛剛的氣旋和白線。
雲不易呆看着早已空無一物的右手時,不由自主地抬起空閑的左手,摸了摸眉心處的圓點。
如此異常的情形,會不會是個暗示?
若真是暗示,那暗示的又是什麼呢?
雲不易在眉心扣了又扣,愣是沒有半點反應,她搞不懂其中的玄機,也懶得浪費時間琢磨,直接翻身走下床。
當她輕手輕腳地走至木門那時,緊貼在木門上的她,靜下心來聽着外邊的動靜。
待她確定外面安全后,這才小心翼翼地拉開木門溜了出去。
此刻森寒月光,僅見一道紅影閃過。
等她不再奔走時,晚間月色照盡她的一顰一笑,靈動如仙誤入凡塵,美得不真切。
雲不易徒手趴在院牆邊,腳下蹬着牆面往上竄去,整個人恍若猴子般敏捷。
眼看着院外冷寂的街道,自以為能重獲自由的她,沒有留意到正直盯着她動作的沈辭。
由於貢獻出床而無房可歇的沈辭,正盤腿坐在院內的樹上交疊着手,神色漠然地看着她一如幼年的故技重施。
這丫頭在外多年,仍是沒學得半分好,他要是再不加以管教,恐怕翅膀會更硬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沈辭消失於原地,再次出現后,他站在院牆上,一言不發地提着她的腰帶躍下,三兩步已走至裏屋。
當他將她扔回床上時,看也不看她摔得暈頭轉向,茫然坐起身的可愛模樣,他面無表情地踏出門外,從袖中拿出鐵鎖扣住門環。
雲不易聽到門外傳來的咔嚓聲后,意識到情況對她極度不利時,她怒氣沖沖地撲到門上,手下不停地拍打着,大吼道:“我們非親非故,你無權囚禁我!”
此刻睡得正香的元秋,聽到動靜后猛地從美夢中醒來,他披着外衣拉開門,邊打着哈欠邊說道:“沈師兄…她又怎麼了?”
沈辭泰然自若地搖了搖頭,恍若門神一般立於門外,他看着門後窗紗映出燈影搖曳的倩影,神色變得越發深沉。
“我答應娶你便是”
雲不易聽得敲門的動作一頓,她有說過什麼讓沈辭誤會的話嗎?
相較於雲不易的迷茫,元秋嚇得打哈欠的動作僵住,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竟然會聽到沈師兄說娶字!
今夜發生的事太過奇幻,元秋覺得肯定是因為自己沒有睡醒的緣故。
於是他揉着睡眼朦朧的眸子,搖搖晃晃地走回床上補覺。
元秋強行困到連門都忘記合上,任憑瑟瑟冷風吹得他裹緊了棉被。
為免自己會聽到沈師兄說出,對他而言分外炸裂的夢話,他本能地抬起雙手捂住耳朵,總覺得自己再不睡個好覺,只怕是要腦子不清楚了。
雲不易覺得自己做過最愚蠢的事,就是和古人講道理。
這傢伙次次曲解她的話,她繼續糾纏也未必能落得好。
與其浪費口舌去吵着不要不行不可能,還不如她優先保存體力去補覺,天亮再重做打算。
想明白后,她泄憤似地錘了錘木門,轉身走回床上就合衣躺下。
沈辭見她安分許多,緩緩轉頭看向夜空,卻難窺零星亮點,月光淡入雲間隱有紅意,恍若她幼年去秘境后,他獨守空地的光景。
若問他看上她什麼的話,他覺得自己要談上許久才行。
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孩子將來會長得很漂亮。
漂亮到她一笑,就會令人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她。
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想當初他們去搶四大學院的新生時,歷來都不愛光顧百鍊學院。
究其原因是百鍊學院的新生資源沒有其他學院的好,再加上百鍊學院的隨行人員過於難纏。
尤其是少許精通於幻體雙修的百里族人,實在是不好對付。
那一日他和綠衣帶着一眾隱衛,本是奔着觀陽學院而去。
豈料他踏着樹枝飛過林間時,忽然聽到一道童音,分外興奮地講着他從未聽過的奇異故事,內容之膽大且不失趣味,聽得他都入了迷。
着迷到走神而停頓下腳步,直到綠衣跳到他身旁,催促他儘快前往驚水村,以免撲空時,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那晚臨行前,他憑藉明亮的月光,看清之前還興奮地說著故事,現在卻沉默地跟在百里墨的身後,不斷前進的漂亮孩童。
許是他觀望過久,漂亮孩童察覺到不對勁,轉頭掃向他的位置,卻沒發現什麼異常,只得繼續跟上百里墨的步伐。
那漂亮孩童不經意間掃來的眼神,令他莫名覺得好好培養一番,定會遠勝於他。
這世間少有生來就是做隱刺的料。
剛巧他發現了一個天賦異稟的孩子,於是他升起了想把漂亮孩童拐走的心思。
那時他帶着特製的迷幻陣相助,可以輕而易舉地從百里墨的眼皮子底下,不費吹灰之力地帶走漂亮孩童。
既然有了萬全打算,也是為了遵循本心,那麼他便會去實施。
因此他派隱衛前去攔搶觀陽學院的新學子,而他獨自留下對付百里墨。
綠衣雖不贊同他的冒失,但還是選擇和他一同出動。
當他持劍挾持住漂亮孩童時,他發現那孩子不僅分外淡定地和他對視,還泰然自若地望着迷了眼的百里墨,頓時令他起了興趣。
這等心性,難能可貴。
在後來的相處中,他發現她是個鬼靈精的聰明孩子,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甚至會在他不知不覺中,把話題扯到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雖然他沒有帶過那麼小的孩童養在身邊,但他是打心眼裏欣賞她的機靈勁,而且她知道怎麼樣才能照顧她自己。
原本他想帶大她,親眼看着她能成長到何等地步,可左清芸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當她被左清芸安排的孩子扯進獄林深淵的時候,一直不知道擔憂為何種情緒的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守在秘境會再次開啟的地方。
日漸加深的煎熬感折磨着他,沒由來地意識到自己想要親手培養的花兒還未綻放,竟已有了凋零的趨勢。
等了足足三天後,回來的孩子不復初時,顯而易見地少了許多。
這其中少了的剛好就有她,以及陷害她的趙昭然。
一瞬間沒由來的心慌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沒有放過設計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左清芸。
那個孩子還在時,經常變着法地想離開無隱宗,可他卻自私地留下她,直至害她丟了性命。
縱使他惋惜過,但他從不後悔。
因為所有的喜歡,自是會付出代價。
本以為他沒有機會再遇到她,沒成想現在他又重新見到了她。
這丫頭變得更漂亮了,也更高了,看起來仍是活力滿滿的樣子,莫名牽動起他的心弦,彈出別樣異動。
既已深陷,那便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