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宛溫城
從遠郊村莊到宛溫城,一路上馬小四握拳咬牙,罵罵咧咧,自己好歹走南闖北,大風大浪經歷過,沒想到常年打雁卻被鳥雀啄瞎眼睛,真是好心沒好報。
昨晚半夜,甘肱、江榮兩人在屋內留下一袋金餅和紙條,然後擊暈幾名馬幫護衛,盜走兩匹馬,直到黎明時分醒來的護衛發現馬厥不對勁,才知道出了事情。
從馬匹的蹤跡來判斷,甘肱、江榮並沒有進入宛溫城,而是朝着南邊駛去,馬幫也派出人手沿途探查和詢問城門兵丁,證實了猜測。
“小四,別生氣了,再說他們留下的那袋金餅莫說買兩匹馬,就算買十匹也夠了,我們不虧。”徐回安慰道。
馬小四還是耿耿於懷,兩袋金餅是自己一伙人從賊人手中奪來的戰利品,已經不屬於甘肱、江榮了,如此想來,他們不僅偷竊兩匹馬,還把自己的一袋金餅偷走了。
“回哥,真的不派人去追捕他們?”馬小四實在是不甘心,再次嘗試勸說徐回派出人手或通過郡府向南邊幾縣發出捕盜文書,有機會把甘肱、江榮緝拿歸案。
徐回搖搖頭,一是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反正自己也沒有損失什麼,二則高大漢子江榮的高超武藝,哪怕十個八個兵丁都不是對手,反而白白送人頭。
臨近城邑,嗅覺靈敏的人可以感到空氣水分重了幾分,一條自北往南的跌宕河流拐過宛溫城外,盪起幾道白色浪花,彎起幾道優美曲線,給宛溫,乃至興古郡的灌溉提供些許便利。
興古郡,三國時代蜀漢建興三年拆牂柯郡西南部、益州郡南部置,屬庲降都督,治所在宛溫,轄漢興、漏卧、句町、鐔封、進乘、賁古、西豐、西隨共八縣。
對比那些幾百上千年歷史的通都大邑,年輕的興古郡使出吃奶的力氣,勉強能夠擠進去孫子輩分,可是知名度局限在西南大地,充其量擴到交州一帶。
人人都知道長安、洛陽、蜀郡等名城,甚至知道大致方位,可是問及“興古郡”,除去寧州外的天下十八州百姓多數是一臉茫然。
建郡時間短,興古郡又處在高山、峽谷地形的西南大地,河流多卻地勢嶇,除了商旅販客,人員流動很少,若不是如今的寧州軍府軍主是興古郡人士,近年來又修繕興古郡聯接寧州所在的建寧郡的驛道,促進對外交流,怕是更為閉塞。
初時,每次徐回望見城牆懸刻的“興古”二字,都感覺和自己的離奇遭遇有着一股冥冥中的牽連。
“咦,憑什麼他們不用交錢檢查?”排隊交錢的外地商販看着大搖大擺進城的徐回一行人馬,明顯的商隊打扮,憑啥自己要苦等交錢,他們便能暢通無阻。
聽到有人發牢騷,兩名城門兵丁睨了一眼商販小子,心中想道又是一個不長眼,拍了拍腰刀,剛走過來幾步,就見到商販小子後邊竄出來一人。
“幾位兵爺,我侄兒第一次跟我出來跑商販貨,不懂事,別見怪,別見怪。”商隊大叔一邊討好,一邊悄悄遞過去一個錢袋,從袋子凹凸形狀判斷不下一百錢,看來是處理此類事情的老手。
兩名城門兵丁掂了掂錢袋重量,“看好你侄兒,郡城貴人多,衝撞到貴人,可沒有我那麼好說話了。”看在手中錢袋的份上,城門兵丁高抬貴手,否則定要讓這伙商隊受點教訓。
要知道,馬小四和徐回,前者是城門兵丁頂頭上司的兒子,後者更是興古郡最高軍事長官郡尉大人家中的公子。
此外,自從兩位少爺搞出商隊馬幫,每個月都給郡里、縣城捐出一筆什麼“城邑維護費”,順帶還給每名城門兵丁、捕快一百錢,連發月俸都沒有那麼準時,兩位少爺簡直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宛溫城簡單劃分為左城、右城,包括漢興、漏卧、句町、鐔封、進乘、賁古、西豐、西隨八縣在內的興古郡隸屬城邑都沒有大城那般區坊分明、井井有條的規劃格局。
原因十分簡單,人口!
興古郡登記在冊的人口是九千餘戶,包括定居在宛溫城內外的三千戶,那麼剩餘的六千多戶百姓分到八縣,平均不到一千戶,這也導致興古郡少有縣令,多為縣長。
朝廷規度法令:縣大者置令,小者置長,掌治其縣。
但是,登記在冊的人口只有九千餘戶,並不代表實際人口便是那麼多,先不說當地大戶的家中奴僕,以及分佈在興古郡內高山峻岭、河谷峽道的原始氏族,單是幾十年來遷出大山,以及外地徙來的滇人、越人、苗人、濮人等部落的便不下百個,總計起來怕是超過九千戶。
宛溫城內,商販客商,店鋪攤檔,人來人往,商販招攬顧客,顧客駐足攤檔,時不時聽到買賣雙方夾着怪異腔調的討價還價聲。
拐過街角,馬小四和徐回、霍超告別回家,馬小四的父親只是佐吏末官,雖然馬小四近年跑商隊馬幫賺了些錢,家中殷實許多,仍是沒有底氣在郡府和大官豪紳所居的左城買下一座宅邸。
徐回、霍超和幾名護衛朝着左城家裏而去,遠遠瞧見“張府”牌匾,嘴角勾起舒心的一笑。
沒錯,徐回姓徐,門前牌匾卻是“張府”,那是他的家,記憶中給予他溫暖的港灣,那裏有十幾年給予他仁慈的叔父、關愛的姐姐......
不遠處,青繡衣裳的年輕姑娘正在和囂張的美艷婦人爭吵,徐回眉頭緊皺,又是這般場景,前幾天偷放老鼠教訓那個囂張婦人還不夠,看來得想一出狠招了。
“快把你們馬車挪開,一會我家老爺就回來了,別礙着我家老爺的事。”囂張婦人指手劃腳喊道,好像這條路都是她們家的。
張府門前有三、四輛馬車不假,可是沒有並排堵着,而是前後有順序連着,看上去佔地方,可是另外半邊道路正常走人過車是沒有問題的。
前些日子,張府右側對門的官員致仕,便把宅邸賣給出價高的外地大客商,想必那名外地大客商也是看中左城宅邸的地理位置,好利用左鄰右舍的便利和興古郡官員打好交道。外地大客商臨時有事,便先幾天把小妾送過來,小妾以前在家鄉囂張慣了,以為郡城和家鄉一樣,還是那麼跋扈。
跋扈就跋扈,竟敢跋扈到堂堂興古郡最高軍事長官的女兒頭上,真是嫌命長!
“哎,老爺,您終於來了,您瘦了,心疼死奴家了......”囂張婦人瞧見遠處的一夥騾馬隊伍,急忙朝着為首的中年男子跑過去噓寒問暖。
徐回策馬緩緩經過,瞄了幾眼,隨意道:“這位仁兄沒有瘦吧,還發福不少,前日我看見夫人摟抱仁兄走進貴府可沒有那麼壯實......”
囂張婦人和中年漢子愣在當場,徐回沒有多說什麼,走到張府門前,微笑道:“姐,我回來了。”
“你這個賤婦,竟敢背着我偷漢子,我打死你......”中年男子罵喝道,隨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老爺,老爺,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囂張夫人哭喊求饒,突然想到什麼,急急轉頭看向張府,可是兩名年輕男女已經走進府門。
隨同徐回走進大門,想到什麼的青繡衣裳姑娘問道:“咦,前日你不是出城去接小四了嗎,怎麼看見她和野漢子在一起,恰好出門的時候看見的?”
“哦,對哦,那麼可能是我看錯了!”徐回公子狡黠笑道,至於外地大客商了解前因後果之後想來報復,他毫不在意。
敢膽報複本郡最高軍事長官的家人,只要外地大客商的腦子沒有問題,都不會這麼去做,甚至還會把那名囂張小妾捆綁上門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