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捉蟲)
深秋時節,枝丫光了一大半,還沒換上冬裝的奴才們只能緊走幾步,少挨點子寒氣。
蘭柏軒外,一個身穿青碧色厚外褂,內搭水色碎花紋便服的小丫頭提着八角食盒臉色難看的快步進了門。
“又排在常姑娘後頭?”丁香在門口廊子上就着天光做綉活兒,聽見動靜頭都不抬地問。
茯苓點點頭,提着食盒站在門口低聲抱怨:“總排在一個侍妾後頭真叫人下氣!你是沒瞧見春翠那小蹄子的得意勁兒,好像咱們格格是打秋風的破落戶似的。”
丁香咬斷線頭將綉活兒笸籮收拾好,起身去點爐子。
每回輪到她們格格提膳,回來指定一點熱乎氣都無,這天兒越來越冷,總不能讓格格吃冷食。
見茯苓還是一臉不忿,丁香平和地笑了笑:“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春翠是李格格派給常姑娘的,扶香院的丫頭趾高氣揚很正常。”
茯苓也知道是這麼個理兒,扶香院李格格雖然歿了個孩子,可還有兩個孩子傍身呢,在府里的威信比福晉也差不了多少了。
格格身份尷尬,一進府就被不聲不響晾着,說苛待吧?畢竟是貴妃主子指給爺的,也沒人敢太過分。
可就是這樣才讓人憋氣,冷遇都在潤物細無聲的地方,府中伺候的人最是會看碟子下菜,沒少給她們氣受。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茯苓才抬起頭看了眼半開的窗戶:“格格還在畫畫?”
“嗯。”丁香點着爐子從食盒中取出一葷兩素三盤子擺相還可以的菜,分別放入瓷罐子裏加熱。
茯苓坐在一旁替她看火:“你說格格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剛開始見她畫畫還以為是想法子博寵呢。可這都三個多月了,見天兒的畫,每回進去收拾就是一堆紙灰,連點子花草都沒看見過,格格到底在畫什麼呀?”
丁香拿筷子敲了茯苓腦袋一下:“主子的事情也是可以拿來議論的?去請格格用晚膳。”
茯苓捂着腦袋噘着嘴起身。
這活兒本來該是她們院兒里的太監許福的,可人家自認為福氣不在格格這裏,日日出去鑽營,輕易見不着面兒,不然就連提膳也不該是她一個貼身丫頭的活計。
“格格,該用晚膳了。”茯苓清脆的聲音隔着半開的窗戶傳進宋琉璃耳中。
她放下筆,看着似是而非的鬼畫符,嘆着氣點着放進炭火盆中:“這就來。”
擺在宋琉璃面前的晚膳,賣相就沒那麼好了。
回過爐的醋溜白菜太軟,素什錦太干,溜肉段油膩膩的,米飯也是糙米煮的,有臉面些的下人都不吃這樣的飯菜。
她忍住內心嘆息,只將醋溜白菜和米飯放在自己面前:“我就吃這個,其他的你們分了吧。”
丁香有些擔憂:“格格,您這不沾葷腥,日子久了怕是身子受不住。”
宋琉璃抬起頭笑笑,淺淺的酒窩沖淡了她過分嫵媚的容貌:“我這段時間禮佛,無妨。”
丁香和茯苓沒法子,只能將其他菜原樣端了下去。
宋琉璃只用了小半碗米飯就食不下咽地放下了筷子,多喝了兩杯茶也算是混個水飽,不管兩個丫頭怎麼收拾,她又轉身回房繼續畫畫。
回到西廂房外間的書桌前,她沒忍住鬱悶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說什麼禮佛那都是屁話,她宋琉璃是個唯物主義者,那麼說不過是因為她看着油膩膩的菜,實在沒勇氣下嘴。
上輩子她出生在小康之家,自個兒爭氣,大學畢業后,工作第三年就混成了活動公司設計總監,衣食住行自然是標準比較高的。
這輩子她投胎技術還不錯,生在從三品太僕寺卿之家,不說大富大貴山珍海味,起碼豐衣足食不成問題。
她雖然姓宋,可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進四爺的後院,畢竟那位小說里被穿爛了的宋格格三十一年就跟了四爺,也沒聽說四爺有第二個姓宋的妾室啊!
她很清楚進入皇子內院的可怕之處,能選秀固然是好事,可落選也是保命知識點之一。
在選秀的時候,她特意塞了銀子給嬤嬤,只為了讓自己更不起眼一些。
那些嬤嬤估計還沒見過這樣的主兒,倒是很配合她,而她在殿選時的綉活兒也刻意綉了簡單的青竹荷包,還繡得水平特別一般。
就技術性騷操作來說,她感覺自己憑家世和容貌過複選,后憑藉自己的低調和平平無奇落選是十拿九穩的,她額娘都已經開始張羅着要給她說親了。
誰曾想意外比現實更強橫,佟佳貴妃輕飄飄一句留,外加一頂青轎,在康熙四十年的初夏,斷送了她所有的規劃。
兩輩子舒舒服服活了四十多年,竟然成了淺灘困獸小宋格格,宋琉璃不能不沮喪。
好在——她還有個不算金手指的金手指,雖然時而靈時而不靈。
她深吸一口氣,展開裁好的生宣紙,拿起毛筆繼續畫符。
別誤會,她並不是道士,也不是小仙女兒,她就是個從小學畫的美術狗。
大學採風那段時間,她突然對符篆的畫法感興趣,走南闖北的跑了許多道觀。
正兒八經的符篆她是學不到的,可錢塞到位,一些亂七八糟的生活類雜符還是可以教的。她對畫之一藝很有天賦,學習水平讓教她的道長都想忽悠她去做道姑。
她來到四爺府後,福晉態度曖昧不明,宋格格和李格格都因為她容貌姣好看她不順眼,私底下吩咐了人為難她。
自六月初入府到現在,宋琉璃幾乎坐了三個多月的冷板凳。
她實在是太無聊了,索性在房裏畫畫解悶兒。
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她就畫了個驅蚊符,本來她只是畫在宣紙上,既沒有黃表紙又沒有硃砂,就算髮生神奇事件,也缺少必要條件,可老天爺既然能讓她穿越,當然也能開一把大——
那張驅蚊符竟然金光一閃成了正經符篆!
她前後共畫成了三枚驅蚊符,一月一張,到現在為止蘭柏軒廂房內一隻蚊子都沒見到過!
這可算是天無絕人之路了,她一開始高興地不得了,前前後後試了不知道多少雜符,誰知道成功的寥寥無幾。
眼看着寒冬就要來臨,她已畫了小半個月,卻連一張取暖符都沒畫出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蘭柏軒的份例不管是以次充好還是李代桃僵,現在之所以還按照規格都給她,是因為四爺跟着萬歲爺巡幸塞外還沒回來。
誰知道憑這位小宋格格的好容貌會不會得寵呢?沒人願意把事情做絕,等真的確定不得寵再落井下石也不晚。
宋琉璃擔心的就是這個。
宋格格是四爺的第一個女人,也生育過四爺的第一個孩子,雖然她不算太受寵,可在四爺那裏也很有幾分體面。
最重要的是宋格格是德妃賜給四爺的人事宮女,而她宋琉璃則是佟佳貴妃賜過來的。
別人不知道,在現代看過那麼多電視劇和小說的宋琉璃還能不知道?
德妃最介意別人拿她替孝懿仁皇後生孩子上位說嘴,平時也因四爺被孝懿仁皇后養過對他不冷不熱。
現如今四爺與佟佳一族並不親近,可佟佳貴妃這突如其來的一筆,很難不叫德妃甚至是四爺多想。
那身為一個工具人的宋琉璃到底什麼命運就很難說了,可有一點能肯定,四爺必定不會給她多少臉面,畢竟孝字能壓死人。
那……取暖符就很重要啊!!!
為什麼就是不成功呢?宋琉璃看着重新畫出來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的取暖符有些抓狂。
她已經畫得很完美了,金光你到底去哪裏了?
宋琉璃趴在畫上深深嘆了口氣,沒等她趴下歇會兒,金光從她胳膊下一閃而逝。
宋琉璃愣住了,她剛才做了什麼?
嘆了口氣?
這就有點意思了,難不成還得悲情畫符才能成功?
她趕緊重新拿過一張紙畫了張取暖符,然後狠狠嘆氣——沒反應。
輕輕嘆氣?沮喪嘆氣?不輕不重嘆氣?
艹!到底什麼姿勢嘆氣才對?
快嘆到抑鬱的宋琉璃想起姿勢,趕緊趴在畫上嘆氣——成了!
她有了幾分感悟,重新又畫了個符后吹了口氣,美麗的金光一閃而逝。
宋琉璃樂了,感情她的金手指不是畫符,而是吹氣成符?
她沒忍住畫了個元寶吹氣——好吧,有金手指就不錯了,要啥自行車呢。
高高興興收起兩張取暖符后,宋琉璃還沒來得及繼續畫符,門外就有人激動地敲響了她的房門,是許久不見人影兒的許福。
“格格,福晉遣人來吩咐,說爺明日回府,讓格格明日早些起身去正院。”
宋琉璃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正主兒可算是回來了,她有些可憐自己,怎麼就不會畫運財符或者飽腹符呢?
第二日剛過寅時宋琉璃就被丁香給挖起來,照樣是不算出挑地打扮好,主僕二人就匆匆去了正院。
正院難得如此早就熱鬧至極,千嬌百媚的女人們也沒甚心思勾心鬥角,大家很快在福晉的帶領下站到了府門口,此時天才剛蒙蒙亮。
這一站就是兩個半時辰,腳後跟都疼沒知覺了的宋琉璃不明白,平日裏這些女眷們不都是嬌弱潺潺嗎?
嬌呢?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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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琉璃:古代女子太厲害,說嬌弱就嬌弱,說體力好就體力好,讓人傻傻分不清楚。
開文啦~小牌牌已經舉好喲~讓蠢作者看到你們!
算是半架空清穿,規矩按清朝來,事件有些會貼合但不會完全按照清史來,勿考據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