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無形無體的少女
有膽子和能力在道門中安插死人傀儡的人物,無需女孩兒警告,旬一也知曉他的厲害,正是因為他足夠厲害,又非正途,旬一這才打算拿他試試水。
試試自己和陳星河在這世道究竟有多少斤兩。
無論是自己也好,陳星河也罷,都對自身的實力沒有一個明確的定位,需要有一個標尺來幫他們量一量。身為標尺,自然不能太“短”,這位文昌城內的大妖物,剛好附和這個標準——可以測量旬一和陳星河斤兩的同時,旬一亦有把握保住二人性命。
大道修行,道路千萬條,修行法門無比繁多,每個境界的稱呼更是千奇百怪:
有如旬一這般匯聚靈氣、突破境界的純粹修士。也有修出內丹、元嬰后以元嬰飛升的。更有修鍊飛劍、血脈、五行、星辰、書畫等其他法門的修士。
當然,最過分的是那種前一刻還對修習一事一竅不通,后一刻卻頓悟飛升的,這種人可真是遭人嫉妒的很!
不過,自從絕地天通后,世間已再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例子了。
由於修鍊的法門不同,修士們對自身境界的稱呼也大不相同,不過有趣的一點卻是無論修行境界的名字如何千變萬化,卻都不會脫離“九”境之數。
九為數之極,破九便登天!
旬一氣府中的河床已有江河之大,當屬第七級,便是放眼天下,也算是實打實的天才人物了,不過他的境界是虛的,空有境界,而無半分靈力,對敵時能發揮多少實力,完全取決於他呼吸吐納的靈氣多寡。
且不談他每次呼吸能否吸取到足夠的靈氣支撐他與人對敵,光是對敵時留心敵人的攻擊和靈氣的反撲就夠他頭疼的了。
靈氣吸少了,打不過敵人!
可若是吸取太多靈氣,亦或者因為其他原因失去行動能力,未能在體內殘餘靈力進入氣府之前將它們消耗完,他這多年“蓄意”開闢出來的第七重江河河床便會徹底固定,再想突破,難如登天。
蓄意,靠的就是積蓄足夠后的爆發,爆發若不足以直達登天之梯,便再難有后力為繼了。
無庸之所以能成為半步仙人後衝擊仙人,是因為他積蓄的已經足夠登仙,之所以沒有飛升,是受絕地天通所累,如今封入極冰之中,一為躲避天劫,二為強行邁出剩下半步,成為絕地天通之後第一個人間仙人。
蓄意修鍊極難,旬一對飛升成仙不抱希望,可這並不意味着他會隨意吸取靈氣,破除禁制。
成仙不奢望,可若是能再突破一層達到第八重境界,依靠蓄意法門,必定可達九之極境,甚至有成為半步仙人的可能,這樣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總該搏一搏的。
在外面晃蕩了半天,旬一有些餓了,他帶着小女孩兒尋了一間飯館坐下,打算詢問清楚那隻妖物的情況。
晌午已過多時,店內沒有客人,空閑的老闆坐在店門口的竹椅上,翹着二郎腿,一手持扇,一手端茶,扇風飲茶,悠然自得。
“老闆,來兩碗肉絲麵。”旬一坐在椅子上,招呼老闆道。
“不要不要,我不吃……我吃不到,不用給我買。”女孩兒聽到他要了兩碗面,趕忙勸他收回一碗,浪費錢財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而且看他這身打扮,也不像是個闊綽的主兒。
旬一瞥了眼走進廚房的老闆,看向坐在自己對面連忙擺手的女孩兒,壓低聲音道:“知道你吃不到,給你聞聞味兒。”
“饞我啊?!”
女孩兒被他這句話氣笑了,笑過之後,撅着嘴搖頭,語氣低落道:“不止吃不到、碰不到……”
女孩兒鼻子皺了皺,伸手點向自己鼻尖,“也聞不到。”
旬一默然,女孩兒也不再說話,就在氣氛越來越尷尬時,旬一開口問道:“那這樣,第一碗我吃,第二碗我替你吃。”
“啊?”
女孩兒歪着腦袋皺眉道:“有區別么?不都是進了你的肚子么?我聽過替人幹活、跑腿的,還真沒聽過有替人吃飯的。咋,吃完你再幫我……”
女孩兒突然收聲,沒好意思繼續講下去。
聽出了她言下之意的旬一哈哈一笑,道:“第二碗你想放什麼調料都成,我替你吃,告訴你味道如何。嗯,如果你想讓我替你把它給五穀輪迴了,那你就要等個小半天了,到時候你待在茅廁外,我把它是稀是稠,是長是短,一一說給你聽……”
“住嘴!”
女孩兒面色微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卻沒有任何聲響發出,她羞惱道:“這是飯館,能不能別提這種事?”
“明明是你先提的……”
“我又沒說,你自己順着杆子往上爬的!”
“成成成,都賴我。”
見他服軟,女孩兒咯咯直笑,老闆把兩碗面端上桌時,她依舊在笑,不過她的笑中不知何時帶上了幾滴淚,分不清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死後這麼久,這是我第二次這麼開心。我每天在城內晃蕩,擁抱路人、去私塾和城裏的孩子一起聽課、看街頭婦人討論家長里短、給打架的醉漢吶喊助威、陪更夫巡夜報更……可,我越是這樣做,就越是感覺自己是多餘的。這座城裏沒人能看到我,便是與我齊名的那兩個城中妖物,我只要不想,他們誰都發現不了我,我就像是一團有了思想的空氣一樣。城裏有我,我卻融不進這個城。你讓我第一次有了我還是人時的感覺。”
“第二次這麼開心?那第一次呢?”旬一將一碗面推到她面前,把另一碗放到自己面前,抬頭問道。
女孩兒低頭聞了聞面前熱氣騰騰的麵條,果然,依舊聞不到任何味道,她面色如常地抬起頭,理所當然道:“第一次?當然是第一次進城咯,那時候感覺什麼都是新鮮的,可第二天就厭了,一直厭到現在,我之所以還在城內遊盪,不是因為我喜歡,是因為我除了這個無事可做了,總不能找個角落蹲個幾十年吧?”
旬一從筷籠中取出兩雙筷子,兩碗肉絲麵上各放一雙,“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為何要讓我看到你,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應該發覺不到你的存在。”
女孩兒雙臂疊在桌上,腦袋擱在上面,看着開始吃面的年輕道人,隨口道。
“不是說了嗎,一開始認錯人了。”
“哦……”年輕道人半信半疑。
女孩兒不再說話。
隔放在桌上的右手微微拱起,四根青蔥玉指依次敲打桌面。
年輕道人碗中的面越來越少。
桌上手指敲打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歡樂。
不知是有風吹過還是其他原因,年輕道人腰間懸挂的紫色風鈴突然響起了一串鈴聲,鈴聲清脆而悠遠,寧心靜神。
趴在桌上沒有形體的少女,突然感覺到一股久違的睡意。
可她終究還是無法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