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有前途的周承文(上)
畢業典禮之前的飯局,好像大家只關心一個問題:
你找到了什麼工作?
或者說,不止一個問題。
不說但唯一關心的核心是,你以後有沒有前途。
朱業生坐在兩個室友中間,嘴上不合攏地笑,心底卻有點膩歪。
四年沒有競爭的相處時間,在同學之間,最寶貴的東西,是這種環境裏培養出的沒有銅錢味的友誼。但凡把心靈美放在第一位的人,無凡看見哪一張熟悉的同學的臉,都會覺得親切。
朱業生開始同樣如此。
可是,招呼打了一圈之後,他發現……
前途前途,工作工作。
“喔,SX研發部的朱總……”
“朱工朱工,以後多多關照。”
作為朱業生形影不離的另一半,周承文自然被提及。
可朱業生還來不及報告周承文的現狀,就有同學主動科普周承文的事情。
“周承文啊,他可惜啦,這麼好一位同學,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剛才他打電話來問我,說一會能不能帶着他的妹妹來蹭飯。”
說話的是飯局的召開者,班長李啟鋒,“我當然說可以啦。畢竟今天晚上,大家不醉無歸,讓我們見見承文的妹妹也是好的嘛,對吧?哈哈哈。”
班長說完,率先在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接着,所有在場的同學也意味深長的微笑。
有人大讚:“周承文這小子,雖然沒有找到工作,但是我覺得他有前途。”
朱業生咧開肥嘟嘟的嘴,笑得沒有脾氣,和同學們打成一團。只是,他的心裏在咆哮——難道沒有前途,就不是同學了?
很快朱業生就歇菜了,像一隻肥倉鼠,座立在活躍的人群裏面,咧着一嘴彌勒佛笑,完全沒有了談興。
來參加飯局的人越來越多,各式各樣的同學陸續到來。
宣稱自主創業的,口稱老闆。
宣稱跳出專業限制的,叫囂來次跨界地震。
反正個個豪情萬丈。
就連果實稀罕的3個女生,細聲細氣之間,2個宣稱自己老公不讓她出外工作,1個宣稱正在籌集資金創立新品牌。
當然,豪情之下,總有一小撮不那麼豪情,自甘被邊緣化的人物。
朱業生終於被擠出最熱鬧的圈子,他在越來越誇張的豪情之下,漸漸變得不那麼顯眼。
於是他捧着一杯雪碧,擠進“冷靜”的圈子裏面。
“喲嗬,這不是朱總工嗎?怎麼光顧我們這個撲街群來啦?”
這團傢伙人不多,5個,其中3個沒找到工作,2個把自己扮得神神秘秘的,可從便秘的表情上來看,大概率還沒有去向。
朱業生咧嘴笑了笑,心裏卻罵開了……老子想過來嘮叨嘮叨同學情,還沒開始,你們就陰陽怪氣了?
其實朱業生還不是被刺得最疼的那個。
他還好,人又胖,口又拙,看起來沒什麼壓迫感。
雖然,自從同學們知道他順利到SX空調報到之後,他的評語變成了人憨厚,嘴又誠實,以後前途無量。
反正,無論朱業生的評價是贊是貶,反正他就是人畜無害的肥胖食草動物,威脅不大。
總有人心懷正義感。
“別這樣說話。”比較冷靜的同學立即上來打圓場,“話說你的承文兄弟呢?他找到工作沒有?”
朱業生的笑容淡了一點,抬起杯子,抿抿杯子裏的雪碧。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舊話重提啊。
而且,這幫病懨懨的傢伙,話題怎麼還是工作工作,前途前途啊!
“他啊,看他的意思,好像嘛,還沒有找到工作。”朱承文只得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情況。
“他一會過來嗎?”
“過來呢,還說帶個妹妹來蹭飯。”
“蹭飯?你問過我們李大班長了嗎?”
“問過了,他說沒問題,他有準備額外的錢。”
聊到這裏,朱業生愣了愣。他是胖,可憑實力考上的大學,智商不低。這幾個苦大仇深模樣的傢伙刻意提及這些問題,莫非有蹊蹺?
念頭轉了兩圈,朱業生大約猜到了原因:
“我想問,我們這頓飯,是不是很貴?”
“不貴,一位888元,我們李大班長說的。”
1個人888塊,40多個人……好貴啊。莫非吃鮑參翅肚?
等等,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
周承文說帶自己的妹妹過來!
哎呀,我去!
朱業生差點跳起來,用力拍自己的大腿。
剛才那幫人,聽到周承文要妹妹過來蹭飯,全部掛起意味深長的臉色。剛開始朱業生還以為大家都像他一樣,覺得周承文這個妹妹很可能不是妹妹。
他錯了。那些同學,就是在諷刺周承文貪便宜!
朱業生想通了關鍵點,腦袋一下子炸了開來。
話已經說完,自我放逐的5人組紛紛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最偏激的那個同學伸出手掌,在朱業生的肩膀上拍了拍說:“剛開始我還以為你的死黨和我們一樣,現在看來,他比我們厲害多了。臉皮都磨沒了,不知道厚黑學的功夫練到幾成,佩服啊佩服。”
自我放逐5人組主動離開,只留下形隻影單的朱業生。
朱業生脾氣溫和,但不是沒有脾氣,他哼了聲,一口把杯子裏的雪碧悶掉。
平時朱業生和周承文關係最好,可以稱得上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此時此刻,周承文不但被精英們看不起,就連心高氣傲的傢伙也沒反他放在心裏,心裏,總覺得塞了一團棉花。
朱業生拿着空杯,在沒人的地方踱來踱去,發現有人在房門外透過玻璃往裏看。
那張臉,朱業生不認識。
G市很大,人很多,不認識的人多了去。在G市,不認識鄰居是極其正常的現象,認識鄰居才是異類。
於是朱業生扭開視線,準備繼續轉圈圈,排解心裏面的焦躁。
不一會,一位女服務員推門進來,走到最近的朱業生旁邊,小心地說:“先生,能不能叫你的朋友小聲點?旁邊的客人投訴了。”
朱業生對小姑娘和善地笑了笑,轉過頭,向班長李啟鋒嚷道:“班長,有人投訴我們聲音太大。”
聲音瞬間小了下去。
朱業生揚揚眉毛,對自己這幫同學稍稍改觀了點。
可是他還沒得及回復女服務員,像眾星捧月一樣居中而坐的李啟鋒說話了:“我說小姐,我們畢業聚會,氣氛熱烈一點,說話大一聲,怎麼啦!難道我沒有付款嗎?難道我們說話的自由都沒有嗎?我現在就跟你說,我們說話大聲,不是錯;錯在你們酒樓隔音不好!”
“好!”有人鼓掌。
掌聲響成一片,李啟鋒臉色倨傲,團團抱拳。
只有朱業生聽見窘迫的服務員連聲解釋:“對不起對不起,隔壁的先生向我們投訴,我見他們很講道理,所以過來說一聲。我馬上走。”
女服務落荒而逃。
朱業生愣在原地,在吵鬧中掏出電話,撥通:
“喂?小文。”
“我現在嚴肅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這頓飯多少錢嗎?”
“什麼不重要!很重要!一位,888元!”
“你到哪了喂!還要1個小時?10分鐘后就上菜了,你怎麼這麼沒時間觀念的?”
“打包牛肉花了好長時間?誰要你的牛肉,李啟鋒要嗎?我朱業生都不要!我不管,你馬上給我飛過來……我就不講理怎麼啦!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