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國將變人相離
又一日過去,午飯前長公主在凌江水岸邊垂釣。樹蔭清爽,水波粼粼,另有微風拂面,挾着四面八方的花香。
長公主坐在躺椅上隨時準備躺下睡一覺,有腳步聲靠近,她抬頭看了來人一眼,正是蕭崢。
“你有事?”
“是,微臣有事稟告。”蕭崢的神色一臉沉重。
“何事?”
“三省叛軍連成一股勢力,大有可能會進攻京城,殿下要不要告知陛下?”
長公主抬眸,“朝中那麼多的大臣不會只有你有這種意識吧?不是你該關心的不要關心,做好自己的本職。”
“……”蕭崢被噎住了一般,來到長公主身邊,“殿下,如今朝局已被人威脅掌控,不似從前。”
“後宮不得干政,何況我是外嫁女。你若當真有這一層顧慮不若將證據呈上,讓皇兄派人去查。”
“殿下!”蕭崢來到長公主面前,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說:“殿下相信微臣,大齊國岌岌可危。”
長公主笑笑,她將魚竿隨意插在地上,便躺在椅子裏準備小憩。
眼睛剛閉上,便有內侍前來通報,說皇帝請長公主小住。
六年來,這是皇帝第一次主動邀請長公主去宮裏小住。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妹隨着一次次的失望,終至疏遠。
“微臣陪殿下一起去?”
長公主未答話,內侍已然開口道:“陛下只說讓長公主覲見,沒提過駙馬。”
蕭崢一愣,長公主已經起身隨着內侍離開了。
皇宮裏,皇帝的手指沿着酒瓶的弧度輕輕摩挲,長公主進來時還帶着笑,顯然因為哥哥召見自己很開心。
“來了?”
“來了。”
長公主與皇帝相對而坐,就在書房外的圓桌上開了酒席。她奪過酒壺與皇兄斟酒,皇帝看她的目光非常不舍,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嬰兒,看到了她幾十年後老態龍鐘的模樣。
“你我兄妹好幾年沒有這樣對坐飲酒。”皇帝端起酒杯,正要喝被長公主壓住了手腕。看着親妹子將酒水喝盡,沒有中毒的反應,他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滋味直辣的兄妹二人紅了眼眶,長公主說:“皇兄,妹子做錯了。”
“沒有。”皇帝伸手摸上長公主的腦袋,“是皇兄錯了。朕曾以為做了皇帝天下便是我的,一切皆是我說了算,如今回看往昔才知自大、無知害人。”
“我們要做趙姓皇族的罪人嗎?”
“還有選擇?”皇帝苦笑着給自己添了酒水,又給長公主倒了了酒水,他看着那杯酒水說:“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們姓趙的家訓還記得嗎?”
“記得。”長公主端起酒杯一口喝了,道:“血染江山,誓不降賊。”
皇帝笑了,“要朕將蕭崢宣來嗎?”
“不必。”長公主道:“他又不是我趙家人,皇兄倒是應將兩位皇子送走,他們什麼都不懂,到了民間隱姓埋名也能過一輩子。”
“你也說隱姓埋名,那與死了有什麼不同?”皇帝笑着給自己倒了杯酒水,道:“生死存亡無姓名,不知祖宗,倒不如堂堂正正死在我趙家皇陵里。”
“他們才多大?一個三歲,一個才一歲。”
廢后看似不影響皇帝,但那終究是他喜歡過的女子,有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他沒有臨幸後宮,彼時蕭崢的兩個妾都已懷了孩子。
也不知他後來是怎麼想開的,雖然後宮再沒立新主,終究有四個孩子出生,其中兩個是皇子。
見皇帝搖頭不語,長公主還要再勸,不想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倒在了桌子上。
長公主倒下的那一刻,李林走了進來。
“陛下,葯已起了作用,三個時辰都不會醒來。您若是不成,奴婢可代勞。”李林道。
皇帝起身從牆上拿下來一柄寶劍,拔出劍鞘只覺寒光爍爍。將劍還入鞘中,他說:“不必!朕給了他們性命奪去理所應當。”
李林沒有多話,緊隨其後離開了書房。
轉眼,夕陽餘暉絢爛耀目,有內侍走進來,看着滿地的屍體與坐在台階上,半身被血浸透的皇帝。
他戰戰兢兢的說:“啟稟陛下,蕭駙馬在乾坤門前求見,陛下要見嗎?”
“宣他去朕書房。”皇帝撩開頭髮,將腳邊躺着的,伺候自己十多年的李林踢到一邊,仔細看李林脖頸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皇帝走下台階,那小內侍匆匆跑了,也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着急傳話。
走進自己書房,剛好看到蕭崢在試探長公主的鼻息,他小心翼翼又一副害怕的模樣,讓滿身血污的皇帝改了主意。
“朕喚你來是想問問。”
蕭崢轉過身撩衣下拜,“陛下請講。”
“你曉得自己祖母和母親被接離京嗎?”皇帝問完笑了,“你怎會不知?只怕你祖母、母親的路引都是你給寫的。”
“是。”蕭崢沒有反對。
“你既已投了敵,你們一家既已成了叛軍,你為何不走?”皇帝拿劍撐地,半蹲下來瞧着他,說:“你覺得朕會瞧在皇妹的面子上放過你?”
“微臣不敢。”蕭崢看到了皇帝滿身浴血的模樣,他戰戰兢兢伏地道:“陛下,放過長公主。”
“她是我趙家女!豈能在你蕭家那裏受辱?”
“微臣定保殿下安全。”
皇帝哈哈大笑,“你?據朕所知你納了兩個妾室。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朕之皇妹金枝玉葉,以前有朕為她撐腰,若沒了朕你能護的住她?或者你想將她藏在你的後院裏,然後另覓良緣?”
“絕無此事!”
“哈哈哈……”皇帝一個字都不信,他扔下寶劍來到自己妹妹身邊,她仍舊昏迷着,漂亮的小臉恍惚未出嫁時,“朕這個一國之君都護不住你,讓你半生屈辱。柔嘉啊,你說朕應該相信你的丈夫嗎?”
“陛下饒了長公主,她已經家給微臣,微臣定全力護住殿下。”
皇帝又笑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微臣發誓!”
“你起來!”蕭崢站起身,看到皇帝抱着長公主,他看着自己道:“不要叫皇兄失望!”
“是!”蕭崢惶恐應道,伸手將長公主抱進自己懷裏。
這是皇帝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兄長自居,蕭崢眼中滿滿的信念,只要皇帝肯信他!
目送夫妻倆離開,皇帝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看着書房裏滿屋堆金砌玉,心情竟前所未有的輕鬆,這一刻他想,興許自己這般性子就不該爭這一國之君的位子。
另一邊,出宮的馬車裏,長公主迷迷糊糊清醒過來。見自己在蕭崢的懷裏很是意外,她坐起身掀開車簾看向外面,京城的大街一如往常,只是較之以往人煙稀少了些。
“殿下,你醒來就好了。”
長公主看向蕭崢,他慘白的臉色多了几絲血色。
“怎麼了?”長公主一臉疑惑。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忽然,馬車外傳來喧嘩聲,有人大喊着,“叛軍在城郊五裡外駐紮,快逃命啊!”
長公主慌亂的伸着腦袋想將那人喊過來,被蕭崢一把拉入懷中,捂住了她的耳朵。
“長公主!”男人的聲音顫抖,“沒事,什麼事都沒有,你好好的。”
長公主愣住了,她推開蕭崢質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微臣什麼也不知道。”蕭崢這次不光聲音在抖,身體也在發抖。
“你知道京城外有叛軍駐紮?”
“殿下,我絕不會讓你有事!”蕭崢眼眶紅了,“我去同他們說,饒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蕭崢垂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忽然,長公主說:“你去吧!就說本宮還不想死,他們想要什麼我都給!”
“好好好。”蕭崢站起身,腦袋被撞了也高興,他對馬車夫說:“停車!”
車夫停車后,蕭崢很快跳下車。
來不及告別,男人已跨馬上鞍直奔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