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尊聖人嫉妹夫
夏日夜深,殿門前的高台上有螢火飄蕩。殿內,青銅獸紋香籠熏出一片醉人味道。羅漢榻邊的燈火昏昏,榻上的美人一手支腮一手執扇,扇出一片清涼,扇走太過濃郁的清香。
“公主,夜色已深,歇息吧?”大宮女跪在腳榻邊,輕輕給美人捶着腿。
這宮女一身嫩黃色裙妝,頭髮籠起在頭頂,端端正正一個髻,刻板到沒有半分美感。她是從小伺候在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最得她看重。因此有些舊稱還沒改過來,長公主也不勉強。
“不急,皇兄還沒來看我呢!”長公主微闔眸子,顯然睏倦的厲害。
兄妹倆感情深厚,這麼久沒見,皇兄定然想她。所以哪怕等到雞鳴破曉也要等下去。但大宮女卻是另有想法,再深厚的兄妹情誼如今也都大了,皇帝有嬪妃有孩子,即便一母同胞也該曉得適當退避,或者說避嫌。
“公主,奴婢多句嘴。”大宮女停下動作,手放於腹部躬身道:“陛下如今專寵徐妃,宮中子嗣單薄,合該體諒一下大齊的江山社稷。”
長公主在暗處翻了個白眼,正要順着大宮女的話,出言體諒一下自家皇兄夜間造子的運動。門外身着玄色秀金龍袍的大齊新帝笑着走了進來。
男人身高七尺,頭髮束於鎏金龍冠之中。眉目凌厲,笑時也自帶威嚇氣勢,讓人不敢逼視,好在殿內光線昏暗,只有長公主與大宮女二人,她們一卧一跪並沒有被這氣勢壓倒。
“一出京就是三四個月,完全不惦記宮中的哥哥。我想着什麼緣故生分至此,如今再看定是你們這群奴婢攛掇的。”新帝大步進來,不等妹子向他行禮,就撩開衣擺坐在羅漢榻的另一邊。
“皇上恕罪!”大宮女附身跪拜,聲音里儘是驚恐。
新帝拿過榻上的一個軟枕,半倚靠在上面,指着大宮女道:“如何恕你的罪?這回饒過你,下回再等你攛掇朕的妹妹?”
長公主無奈的笑了,她起身下榻,輕飄飄的給自己皇兄行了個萬福禮,然後道:“皇兄莫要嚇她,讓她給您把灶上熱好的白果蓮子糯米烏雞湯端來。”
大宮女微微抬了一下腦袋又很快低下去,顯然榻上的新君不發一言她是不敢動的。
新帝見此,心情舒暢了些許,道:“你家公主讓你去你還不去,難道是想討打?”
“是。”大宮女手忙腳亂的退出殿門,完全不像個學規矩學了十多年的宮中老人。
新帝見狀,嗤笑出聲。
他復又抬頭看了妹子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長公主笑着上了榻。兄妹倆相差六歲,形影不離十多年,做哥哥的一路守護妹妹至今,除了先皇和母妃,他們是世上最親的人。
新帝握了妹妹的手,在手腕上捏一捏,一臉欣慰道:“沒見消瘦,很好。若是你在紅岩寺瘦了,朕一定扒了那些學子的皮!”
長公主笑着摸了摸做哥哥的臉,道:“皇兄倒是憔悴了些,為國為民很是辛苦吧?”
說到這個新帝就嘆息,他扭過頭道:“休提!”
“不提。”長公主看到站在殿門外的大宮女,她手裏捧着一個描金的素胎的瓷盅。知是湯來了,她忙招手道:“送進來。”
大宮女躬身送到榻邊,將瓷盅擺到榻上的矮桌。兄妹二人先後坐起身,隔着矮桌相對而坐。大宮女為兩人各準備了一套碗匙,長公主揮手讓她退下,親手給哥哥盛碗。
盛好的湯遞到新帝手裏,給自己也盛好一碗。
新帝瞧着自己如花似玉,堪稱貴女典範的妹妹,心想着,也不知將來便宜了誰?跟着,一個人的名字在大腦里迅速飛過,以至於嘴裏鮮濃的湯變了味道。
“朕方白日裏問裘姑姑你這些日子在紅岩寺的近況,她臨回長公主府前說,你似乎瞧上了一名男子。”皇帝將匙丟進碗裏,用手絹隨便抹抹嘴道。
說到這個,長公主終究只是一名情竇初開的少女,多少有些委屈。按理說,她不該覬覦已訂下婚約的男子,可這十多年終究第一次動心,且還是沒有結果的單相思。
怎不令人肝腸寸斷?
她垂下頭,傷心的樣子惹怒了做哥哥的。
“不過是個男子你若喜歡就招為駙馬,這有何難?你是朕的親妹子,天下男兒盡可給你挑揀,何須如此?”
“可他已然訂婚了,臣妹怕給皇兄招來麻煩引得御史彈劾。”
“有什麼好怕的?朕明日就下旨!看他蕭國公敢不敢抗旨不尊?朕是君他是臣,何須問他願不願意把兒子許給我妹妹。”
這樣霸道的哥哥長公主沒見過,她慌道:“皇兄,先不急。”
“噢?”
“等殿試過後。”公主嘆息一聲,“興許那時我便不喜歡他了。”
新帝見親妹妹如此,想了想道:“也好。若是你還喜歡,朕就點他為探花給你做駙馬。”
“殿試是給國家選拔人才,皇兄切不可兒戲。”
“不過是個探花,朕給得起!”
長公主還要再說什麼,門外有宮中掌事女官求見。說徐妃病了,讓新帝去見見她。女人的邀寵手段他們兄妹見得多了,態度皆是不慌不忙的。
“皇兄且去看看?”長公主眉眼帶笑。
“這些個兒女人啊!”新帝嘴上嫌棄,下榻的動作倒是迫切,離開前新帝對長公主說:“皇妹早些休息,我去看看徐妃。”
“好。”公主跟着下榻,恭敬地將新帝送走。
離開妹子的宮殿,新帝坐上了御輦。車內,他想起妹子為情所困的模樣不由心生恨恨。便朝着車窗外吩咐:“你尋個人,找來那蕭國公府上二公子的畫像,朕倒要看看他是何等模樣?”
走在車窗邊的內侍道:“陛下,現下就要?”
“對!”想到自己的寶貝妹妹被一個男人辜負了一腔深情,他就氣恨難消。
那貼身內侍也是個懂得顧全大局的人,他說:“陛下,您要想清楚,這前面便是徐妃的宮殿。徐妃嫡親的妹子是這位二公子的未婚妻,奴婢怕您……”
“我又不是要做什麼?”新帝氣急敗壞。
“奴婢是怕您這般急切的查蕭二公子,被傳出宮外會壞了長公主的聲譽。就算沒傳出宮外,若是被徐妃知道了告知娘家妹妹,長公主也會丟臉,不如……。”
“你想得倒是長遠!”皇帝認同的點點頭,跟着心思一轉道:“知道了又如何?柔嘉乃是朕的胞妹,別說他們兩家只是訂婚,就算已經成婚了,只要她喜歡朕就給她搶過來!何況……”
何況什麼新帝沒有說下去,內侍卻是一個機靈。
蕭國公手下親兵有八萬餘人,他的長子悍勇無匹,與如今的鎮北侯乃是八拜之交,甚至現如今的徐妃,鎮北侯的胞妹,是新帝從蕭世子手上搶來的。
這樣的關係,內侍垂下頭輕嘖一聲。你們兄妹搶婚搶上癮了?能不能換兩家坑,這兩家是好惹的嗎?加起來二十萬大軍,若兩家人生了反骨,一個光桿皇帝能抗衡?
不對!或許陛下就是因為知道他們聯合起來的力量,才用搶婚的法子分開她們!
內侍自以為想通這其中厲害關係,伸手招來另一名小內侍吩咐了兩句后告訴新帝,“畫像很快就到!”
新帝在車內自言自語,“以前倒聽大臣們說過,此人極有才華。剛巧也參加了今年的春闈,他的卷子朕是看過的,的確不負才子的名聲。不過,他怎會被柔嘉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