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比起將視線放在柳七身上的孫亮來說，柳因風倒是首先發現了從遠處有人走近的身影，她一開始也是隨着柳七的動作，下意識地將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風柳院上。

雖然之前當還在葯廬中的時候，聽到有人去到那裏找到梁楚笙，是說和風柳院有關的事情的時候，柳因風自己的心思就會下意識地去想與此有關的，可能發生的事情。

而且既然對方已經是要請梁楚笙過去了，那麼想來事情的發生也並不會是朝着什麼特別好的方向去發展的，而且若真是如此的話，大約也沒有必要會第一時間找到葯廬中來，或者該說是都未必會告知給任何南毒之中有關的人知道吧。

畢竟如今的風柳院早已經不是過去，她還生活在裏面時候的那個地方了，如今生活在裏面的人除了原容之外，再有就是柳因風昨天曾經藉著尋找柳七的機會，進去看過一眼的曾柔本人。

而至少從那短暫的時間裏，曾柔身上所帶給她的衝擊以及引人思索的地方，便已經是真實存在的了，也正如當時梁楚笙曾經去到西景園中，特意來到了那裏和自己說過的話大致是相同的，一切並不是無中生有，也更加不是聳人聽聞。

曾柔的事情就是真實擺在那裏的，而且顯然是不容忽視的，作為一個本來就和南毒有關係的人，而且又是在離開了南毒之後的這麼長的時間裏，被容華那人以這樣的一個狀態給帶回到了南毒中來，一切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會發生的事情，也是大多數人並不樂於看見的，但是對於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並且很堅定地將這些都付諸實行了的容華來說，這一切似乎從來也就不是他會去真正考慮的問題。

雖然容華這個人看來是和他的師父原容有些不同的，看起來是個通情達理，也更加平易近人的人，但是在某些方面上，師徒之間倒是也實打實得存在着相似之處。

而容華在面對着與曾柔有關的事情上，似乎這種感覺便會體現地更加明顯一些了，所以他其實在決定了要將曾柔給一併帶回來的當下，大約就不會再考慮南毒這邊對此回報，有怎樣的態度和看法。

而至少有一點他大約也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在對於確認曾柔之後的安排上，是能夠以自己的意志來做出決定，而不會去擔心其他存在的太多的阻力。

至少原容徒弟的這個身份，已經能夠讓他在南毒之內，以一個很好的待遇和身份來生活下去的，這一點倒是也確實如此。

哪怕就是柳因風自己看來，對於曾柔以這樣的一種狀態回歸到南毒中來的事情，說到底雖然一開始不免是存在着一定的衝擊，但是卻也並不是真得嚴重到不可採納的事情。

大約容華自己也是抱着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在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的時候，甚至沒有想要事先將什麼與此有關的消息透露回來，試探一下南毒之內的反應，以及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而是直接隨着自己踏上南毒的腳步，而將人給帶了回來。

最後的結果倒是也順應了容華對於一切的期望才對，大概最讓人意想不到覺得衝擊的存在，反而不是他人對於曾柔本身的態度或者是想法，而是曾柔這個死人身上的變化。

柳因風不能夠全然地說，一切就此真的適合容華這個人沒有半點關係的，至於他此前是否可能關於曾柔身上存在的情形，有過哪怕一星半點兒的懷疑和了解，這些都是未可知的事情，或者想來也未必有多重要。

而柳因風自己能夠相信的是，容華並不是一個會真的想要看見曾柔身上，發生什麼不好事情的人，不論是活着時候的曾柔，還是已然死去了的她，也都是同樣沒有改變的。

不然也不必花費那樣的力氣，在一個人已經死去，並且時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之後，還要多此一舉將人帶回到南毒這個地方來。

南毒這個地方對於曾柔來說，是不是在她的心裏存在着一個還算特別的意義，這一點作為旁觀者的柳因風無法知道。

不過卻也是她真實生活了那麼長的年頭，一日日從孩童成長起來的地方，即便最後發生了那一系列並不愉快的事情，而且也從曾柔的口中聽到了一系列的不快樂以及厭惡的話語來，但是時間流逝的痕迹卻也是真實存在着的。

難道比起南毒的這個地方來說，柳因風曾經以曾柔的身體，而親眼所經歷過的她昔日的家庭以及血緣親人，還會是什麼更加珍貴的存在嗎？

或者也未必就是如此，曾經的一切封存在記憶里，但是過去了的已然過去，從她被留在了南毒的那一刻開始，很多的東西便是已經與她漸行漸遠了。

即便心中糾結焦灼，不甘或者還有其他的更多的念頭，也從來都不能夠真的改變什麼，否則曾柔自己大可以去試着做些什麼改變和爭取。

當年的那個女孩兒或許是無力而孤獨的，但是南毒之中的消磨也讓她一日日地成長了起來，後來的她是有能力去做些什麼，但是在中間的這麼長的年月之中，甚至是直到她的身體被拿來用在了自己身上的時候，她都沒有在和自己兒時記憶中的一切抱有任何的聯繫了。

若不是當時自稱是她兄長的人來到南毒之中相尋，要帶着她回去看上一看，柳因風倒是也永遠都不可能見到屬於曾柔的親人。

不，或者說她曾經是見過的，那個親手送了自己女兒前來南毒中，並且將人留下來的人，只不過當時的一切在柳因風的記憶里，倒也算不上十分深刻，最多也只是留存了一段痕迹而已。

若不是因為那時候的自己是被認作曾柔的樣子，代替了她經歷了之後發生的，本應該是面對着她的所有事情，哭笑也好，眼淚也罷，柳因風恐怕這輩子也都不會想起，還有這樣的人存在於世上。

而這些無論在誰看來可能都是無關緊要的存在，顯然於曾柔自己的心中卻始終是不同的，至少深深存在於記憶中，許久都不曾抹去過。

直到她的意識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起，大約也都不會停止吧，而最後的結果是，她的家人以為最後和曾柔有過一場重逢和告別。

但是對於曾柔來說，可能一切從始至終，根本也就是不存在的，而不過是一副皮囊在他人的注視下，以柳因風的視線走過了一場人間的熱鬧罷了，而最終一切塵埃落定。

不管是親人也好，還是陌路也罷，最終便是重新過回屬於自己的生活，而曾經記憶中的那個屬於自己的家，早已經在很多年前，就徹徹底底地不在了，這也是曾柔在長大之後的年月里，並沒有真得回去尋找過的原因。

而只要她想的話，想要找到，從來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是她並沒有真得那樣去做，關於她是否曾經尋找以及回看過，其他的人無從得知，也只有她自己才會明白自己的心中所想。

但是沒有相認卻是事實，而就柳因風對於曾柔的了解，，也只覺得一切都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雖然若是說到對於一個人的了解，曾柔是那個給了她當頭一棒，將一切都推翻了的人，柳因風實在是不能夠說自己是真的，或者曾經了解過這個人的。

但是哪怕就算不是以曾柔這樣的一個人來看，而是以和她類似的，當年同樣存在於南毒之中的人來看。

當時被父母親人送到了南毒之內的人里，最後能夠存活下來並堅持下去的人，最終也少有還和自己本來的家庭和親人抱有昔日的親人情誼，至多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或者便是如曾柔一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再也沒有了聯繫的情況，所以就算哪怕曾柔對於南毒這個，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並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深厚情誼，但是其實這世上也再沒有哪一處地方，是可以視作她的容身之處的，也沒有什麼人是真的還和她又怎樣的聯繫在。

她的生與死在南毒之內，可能只是一番感慨而已，在別處，卻也未必就能掀起怎樣的浪花來，這大概也是容華為什麼想要帶着死後的曾柔回到南毒之中的用意。

柳因風不覺得自己是能夠明白曾柔的人，在發生了許多的事情之後，她也不再是那個還想要為曾柔這個人做出怎樣決定的存在了。

而且說到底，人一旦死去，什麼對於她也都沒有了意義，其餘的一切便也只剩下了活着的人對於一個人的念想，和以自己的念頭而如何去想的罷了。

你說這些有意義嗎，或許有吧，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最後的那一點意義和念想了吧，但你若說是沒有的話，便也什麼都不存在了。

柳因風自認為是不會對於一個死去的人，抱有太多的念頭和思緒，死者已矣，過去的一切恩怨也好，是非也罷，早該是塵封遠去的了，倒是不必浪費時間和精力，在已經註定是過去了的事情上。

所以在面對着被容華這人以那般的狀態，而突然帶到了南毒中來的人時，於一時的驚訝過後，卻是也並沒有因此而在柳因風的心裏引發太多的想法來。

而對於包括楚憐在內的其他南毒之人來說，接受發生的這件事情倒也是必然的，倒也無謂為此而做出什麼反對的決定來，為難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總歸是不那麼仁慈和體面的事情。

曾柔確實做過不好的事情，對於昔日的南毒之人留下過如此的印象，也造成了一些不好的結果，但是好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當年他們既然是能夠放人離開，自然也不會在見到了如今已然成為了死人的她，還要去做些什麼額外的事情來，更別說這件事情的起因還是和原二公子有關的。

所以容華的如此舉動便是也由南毒默認了，只要不出什麼事情，這件事情便也就不是什麼事，至於容華這個將人帶回了這裏來的人之後有怎樣的安排，以及要如何去安頓曾柔這人，便是也就成了一件交給他做主的事情。

當然了，只要是原容沒有意見，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會對此發表什麼意見，畢竟名義上曾柔這人還是原夫人，這一點倒是一件不會改變的事情。

於是和曾柔有關的事情，也就自然成了他們師徒兩人之間所要去考慮的，而對於南毒之人來說，曾柔此番回來也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

曾柔本人畢竟是在南毒之內修習毒術多年的一人，也算是此種的精通之人，取得的成績也算是不錯的，而但凡是修習過南毒之術，從南毒中出身的人，死後的身體之上，必然是與尋常之人存在着一定的差異的，這一點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也包括南毒之外的人。

他們因此而對於這樣的死後之人，是存在着別有用意的心裏，所以南毒之中一向在處理死者的問題上，都是嚴肅而謹慎的，為的就是避免出現那樣的不好的事情。

不僅是對於被冒犯的死者本身，甚至是對於可能藉由此而造成不好影響的南毒，都是一件壞事，曾柔死後的安頓事宜也可以被算作其中的一件了。

當年曾柔的離開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情，曾柔的所作所為確實也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裏，而若要對人做出什麼嚴重的懲罰來，卻也與當時的情形並不相符，最後便也算是網開了一面。

那個時候即便是知道來日曾柔會命不久矣，但是誰也不能夠因此而追着一個人的行蹤不放，只為了看她死後如何，不過之後關於曾柔的壞消息是從山間之中傳來的。

關於此的一切倒是也就成了一件讓人自覺放下了心來的事情，山間雲村之地對於南毒來說，實在並不是什麼好不放心的地方。

既然人是在那裏出事的，後續的料理自然也就在那裏了，也不需要南毒這邊的人再去想什麼，畢竟那個時候的曾柔對於他們而言，其實已然是一個叛出了門去的無干之人了。

只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在時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有一天曾柔竟還會出現在這裏，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