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端倪
房間昏暗的燭火光亮里，一站一坐對面兩人，半張面孔隱沒在沉沉暗色里，一時看不分明。
“這個給你，把毒解了。”一人拿出了一個指頭粗細的小瓷瓶兒，轉手交給了對面站着的那人，那人接了過來，打開立即倒出一粒吃了下去。
坐着的人靜靜打量了面前那人一眼，這才說道：“最近不要再露面了，也不要引人注意露了行蹤，再有，留意着淮音中人的動作，我想他們不會就此收手。”
“是，我知道了。”這人點頭稱是，在已知沒了其他吩咐之後，便自覺轉身悄聲離開了房間，就當他踏入院中還沒走出太遠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喝止，隨之而來的，就是鋒刃劃過夜色的聲音。
“誰！？站住！”楚憐持劍匆匆追了上去，對方卻顯然沒有交手的意思，只虛晃了兩招，便藉著黑夜的掩飾迅速往牆外竄了出去。
她沒有忽視掉那點兒隱約熟悉的感覺，咬牙緊跟了出去，乘着夜色追逐了半晌，最後卻還是停在了一處湖泊前，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鞋尖已被水打濕，隱隱透入了寒意，楚憐站在湖岸上定睛朝着人影消失的前方看了看，此時卻只見一片漆黑深邃的水面，像是一張大網，能將人吞噬其中。
“如果那人真是影凌，他三番兩次去到林府的原因是什麼？上次的人是為了找你拿到解藥，而照你所說，這次他卻不是衝著你去的。”在聽到楚憐的轉述之後，柳因風跟着問道。
楚憐一張沉靜的面孔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隻眼眉輕蹙了下，整個人看起來倒有些冷，而此番的情形於昨夜發生也就在眼前，不由引得她想了許多。
“我發現那人時，他似乎正要自林府離開，而此前他究竟是來幹什麼，或者見了什麼人，便不得而知了。”楚憐緩緩搖了搖頭，轉而看向目光正看來的柳因風，“但我覺得，他的毒似乎是解了。”
柳因風仍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若他仍未解毒，必然是要想些辦法的，可那人悄無聲息地來去，不是找我，也沒有找上南毒或許能幫他解毒的任何一個人，我原以為他只是有所顧忌，即便知道那身體裏的人現在是沈安然，也不敢貿然行事。”
“原容來了。”柳因風深吸了一口氣，終是目色沉沉說道。
楚憐定了片刻，也沒有再說什麼，她內心大約知道，柳因風說的話應當是對的，就如同她已隱約中認定，那個不速之客就是影凌本人，但至於他為什麼又會現身林府，倒還不得而知。
楚憐像是想起了什麼，便又說道：“昨夜我追着人出了林府，直到西城的湖前不見了蹤影，但我想那人也不至於是慌不擇路，就躲進了水裏吧。”
“你說他是在西城湖邊不見了的？”柳因風挑眉看了楚憐一眼，然後見她點了點頭，柳因風雖然對於影凌的行蹤未必如此放在心上，但原容的卻是不能不在意。
楚憐在旁看着柳因風，見她沉聲正暗暗思索着什麼，大約也猜到了她的打算。
“二姐是打算去那裏看看嗎？那我和你一起。”
柳因風擺擺手，“你先回去吧，我不過隨便轉轉而已，既然有人暗中出入林府，你還是留在沈安然那兒吧。”
楚憐沒再爭辯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在送走了楚憐之後，柳因風便也一個人出了門，往城西的方向去了，路上遇到相識打招呼的人，便先和一位中年男人攀談了幾句。
“你說西邊那個湖？你這是正要往那兒去吧。”這人聽到柳因風問起，往她正走過的方向看了一眼。
柳因風笑笑說道：“閑來無事，正好過去走走，你知道那地方，近處是不是有什麼不顯眼的去處啊？”
“那湖倒是有不小一片，再向西走一些就要朝有山的地方去了，至於近處嗎，也沒什麼人家，不過以前聽說好像是有什麼陷阱來着，有小孩兒就掉進去不見過，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還知道，大概早就封死了吧。”
柳因風默默聽着這話，也是聽得認真，那中年男人不由看了看她，也是有些奇怪。
“這大冷天的，你怎麼想起往那裏去了，這時候哪兒還有什麼好看的景兒，湖邊道上的柳樹都干抽抽的了。”
“沒事兒，那您忙。”柳因風淡笑着答道，那人應了一聲，便轉身各自忙去了，她仍舊向著去往那片湖的方向繼續走着，只是沒走一會兒，倒像是察覺了什麼，慢慢緩下了腳步。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身後似乎跟着一個人，她藉著來往的路人掩飾，閃身快步進了前轉的一個巷口，等到後面的人露了行跡，便自側后出現正將人給捉住了。
“林逸情！？”雖然心中隱隱已經有了一個預感，但當這個跟蹤都實在有些拙劣的人被對面揪出來的時候，她的心情也實在算不上好，尤其是在聽過楚憐的話之後。
林逸情反倒像是一驚，看着柳因風臉上那不甚愉悅的表情，然後默默將自己的肩膀，從這人的手底下給挪了出來，一邊還欲蓋彌彰，“真巧啊。”
“你跟着我幹什麼？”柳因風質問道。
“我……我其實就是想看看你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準備紅杏出牆去。”
柳因風忍不住白了這人一眼，然後逕自轉身走了，身後便是也擺脫不掉了的林逸情，直到他們兩人前後來到西郊湖邊，柳因風四下掃了一圈兒，只見枯草叢生，還有一條停靠在岸邊水草里的小船，看周圍的痕迹，像是不久才用過。
林逸情被迎面來的一陣小風吹得打了個寒顫，還沒等他想要帶着身邊的人打道回府，只見柳因風抬手往那條小破船上指了指，“會划船吧？”
兩人一個船頭，一個船尾，林逸情默默搖着槳，而一邊的柳因風則靜靜朝四下看着，對於喋喋不休的話只當充耳不聞。
“你沒事兒來這兒做什麼啊？這有什麼好看的。”說話的人被當成了空氣，隨後望着水面自言自語道：“哎，你看，那兒是不是有條魚啊？”
“快看！”林逸情聲音激越，指着右手邊那處冒泡的水面，驟然整個身體往外探，小船一個不穩就要側傾過去，搖搖晃晃間，便將毫無防備的人給帶下了水。
林逸情手裏抓着木槳，很快攀到了船上，然後便哆嗦着身體，要划船去夠遠一些狼狽入水的人，不想還沒等伸出手去，就換來一個如刀鋒般的眼神。
“快……快上來。”他只覺得嘴唇有些哆嗦，一時在風中瑟瑟發抖。
柳因風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泡在冰冷的湖水裏，但整個人卻只覺得怒意難平，也絲毫沒再理會這話，轉頭自己朝着岸邊遊了過去。
幸而小船在湖上也沒有行得太久，眼看岸就在不遠處了，柳因風這時卻突然只覺得小腿一陣痙攣，整個人便無力朝着水中沉了下去。
當窒息感籠罩了身體的時候，與之相關的記憶，便也剎那重回了腦海里……
她拚命向前伸開了雙手，再不顧已經將人折磨殆盡的東西，彷彿身後的那條大船長着一張血盆大口，而立在船頭的人就是獠牙。
逃離這裏……離開那條船！或許還有生路……掙扎在水裏的人也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個念頭，直到她徹底失去了意識，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裏醒來之前。
“咳咳……原容。”
見人終於吐出了水，總算有了反應，林逸情也跟着鬆了一口氣，才將人從岸邊的地上托起，便又聽見了自昏沉中人口中發出的喃喃之音，“原容……殺了……”
他靜靜盯着這張臉，不覺神色陰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