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兄弟不當真
天下安危和臣子性命，執掌權柄多年的皇帝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當朝開祖皇帝聖翰皇帝戎馬四方，殺伐無數，一面用禮義教化聚攏天下的無辜百姓，一面用鋼刀戰馬征服四方叛亂。大禹王朝建立后，聖翰皇帝文治武功，選擇以禮與仁教化天下，潛移默化百年，方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六弟如今劍走偏鋒，動用廟堂力量為自己鳴冤，也是存了幾分畏懼的心思。六弟若是想要觀察廟堂局勢，必定不會離開帝都，最好的選擇就是躲藏在某一位廟堂朝臣的家中。可是，大殿門前的廣場跪着不下數十名廟堂朝臣，每一位都是名聲煊赫，話語更是一言九鼎，想要刺探六弟是否隱藏在某一個宅院內，委實是有些難度。”
身着明亮龍袍的皇帝嘆了口氣，終究是老態龍鍾了，雙指輕輕地敲打椅子的邊緣，眉頭緊鎖。宮禁之變是皇帝畢生不願看到的一幕，利用林相和六子的權勢限制太子，只是不願見到宮禁之變。至於皇子間兄弟鬩牆，皇帝不會去出手干預，畢竟自己當年也是兄弟鬩牆才登上如今的龍椅。
如今的六子想要顛覆整座帝國，毀滅祖宗基業，觸碰到皇帝的逆鱗。這是僅次於宮禁之變的第二等大事，若是宮禁之變，皇帝就要提前去面見列祖列宗；若是顛覆帝國，皇帝就無顏去面見列祖列宗了。
內侍宋大人沒有在書房內陪駕，守在門口，警惕四周，蓄勢待發。宋大人忽然覺得四周有點不對勁，和一旁的內侍們使了一個眼色，獨自走向遠處，心內的怪異感覺始終是揮之不散。
一名小內侍提着木桶，壓低了帽檐，避開其他內侍的目光，做出急匆匆趕路的樣子，走到了御書房的附近。小內侍提着一個華麗的食盒，裏面裝着精美的點心和上好的茶水，走到了御書房的屋檐下。
幾名守候在御書房的小內侍知曉皇帝會面大臣時有此習慣，見到小內侍送來吃食倒也不在意，躡手躡腳地推開御書房的大門。踏進了御書房的大門，始終是壓低帽檐的小內侍抬起了頭，只看了一眼前方的皇帝和太子，隨即低下了腦袋，走向了他們的身邊。
小內侍單手提着食盒，靠近了皇帝和太子，聽清楚了他們的談話。
“你的六弟若是可以迷途知返，趁早脫離他們，尚還有一條出路。他們名為幫助你的六弟，實則藉助他的聲勢胡作非為，顛倒乾坤。劉正的遺書只是一個試探罷了，試探皇室的態度，若是我們退讓一步，等來的絕對不會是和解，而是另外一個圈套。”
終究是衰老了，說完幾句話就要喘息一會兒，皇帝瞧了一眼送來吃食的小內侍，總覺得有幾分古怪的意思。
“六弟應當迷途知返，而不是放任自流，說到底我們才是一家人，豈有一家人讓外姓人看笑話的道理。夏子檀籌謀多年，心思豈非常人可以揣度，所謀的佈局絕非是一名皇子，膽敢與劍閣爭鋒，他的心思怕是整個天下吧！”
小內侍從食盒內端出兩碟點心和兩杯茶水，始終是壓低了帽檐，沒有望向近在眼前的皇帝和太子。皇宮深處，戒律森嚴，尋常人等不可直視皇帝，偶爾可以瞧上幾眼太子。始終是避開目光，壓低帽檐反而是欲蓋彌彰，小內侍將整張臉型都籠罩在帽檐之下。
小內侍拿出了點心和茶水，合上了食盒，單手提着食盒走出了御書房，自始至終壓低着帽檐。皇帝和太子對視一眼，沒有多去瞧上一眼小內侍，而是望了一眼點心和茶水，默契地沒有拿起。
“是他嗎？”
皇帝的心更疲憊了，一下子老了數十歲。
“略有六七分相像，沒有瞧見正臉，難以有一個準確的判斷。”
太子自始至終沒有瞧上一眼小內侍，可相處多年的兄弟深情，即便沒有親自看上一眼，足以猜出個七八分。
“為什麼他要進入深宮？為什麼他要見到我們？”
正在皇帝和太子思考間，內侍宋大人推開房門，腳步匆匆，走到桌邊，一眼看到桌面完好無損的點心和茶水，落下了心中大石。
“出了事？”太子問道。
“一名小內侍被殺死，全身衣服被扒光。根據皇宮內熟知這個小內侍的他人講，這名小內侍正是要送吃食到御書房。這名小內侍的身旁沒有了食盒。”
皇帝和太子微微點頭，心中的猜疑確定了七八分，先前冒充小內侍前來送吃食的人應當是被通緝的六皇子。
“吩咐下去，徹查皇宮，絕對不可放過行刺之人。聽聞劍閣的劍客們正在太子府內休養，不如調來幾名，徹底搜查皇宮。”
皇帝一邊說，一邊瞧向太子的臉色。內侍宋大人慾言又止，皇宮深處從無此先例。一旦開此先例，劍閣的勢力將會深入皇宮，干預到巍巍皇權，將會影響到廟堂和江湖的平衡，打破維持了兩百年的平衡。
“兒臣覺得不可。劍閣門徒挂名劍閣，始終不是我大禹王朝的子民，若是冒然進入皇宮，干預到皇權，怕是將會會惹出諸多禍端。兒臣以為，不如去請劍閣的老神仙前來皇宮搜索，一來可以加快搜索的進度，二來可以震懾廟堂宵小。”
劍閣的老神仙是一個不能提，一旦提到就必須嚴肅對待的人物。劍閣的老神仙在廟堂和江湖的影響力非同凡響，還是一位在世的人物，擁有着一語定乾坤的能力。劍閣內修行數十年的掌門也沒有如此的影響力。
皇帝沉思片刻，望了一眼侍奉在旁的內侍宋大人，看到宋大人微微搖頭。宋大人也不願看到老神仙來到皇宮深處，相比於劍閣門徒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老神仙的修為更加高深莫測。即便老神仙站在原地，眾人也不相信老神仙沒有動過手腳。老神仙的實力委實是高深莫測，超出了眾人的想像。
皇帝長舒一口氣，鄭重點頭，答應了太子的請求。
“你的六弟隱藏在深宮，始終是一個隱患，必須儘早除去。說不得，夏子檀等人也魚目混珠，躲藏在深宮。依靠武力有餘、智商不足的羽林軍來抓捕他們，不知曉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你出宮后，帶着旨意，也算是一個名正言順。”
有了一道名正言順的旨意，老神仙才能順利地出入深宮，雖說老神仙沒有聖旨也可以做到。
太子起身告辭，離開了御書房。
“你是否在懊惱寡人先前的決定？”
“老臣不敢。”內侍宋大人微微搖頭，“只是不理解。”
“這天下終歸是他們的。”
內侍宋大人若有所思，隨即恍然大悟，“老臣明白了。”
換了一身內侍裝扮的六皇子始終是避開他人的目光，沒有引起他人的警覺。至於死去的小內侍不在六皇子的關心之中，沒有了一個安全的躲藏之處，六皇子只要躲進深宮，避開帝都內捉拿自己的耳目。
沒有了躲藏之處，六皇子奔向躲藏在朝臣的一處宅院，起碼可以擁有奢華的生活，聽絲竹之樂曲，賞百花之怒放，心內好不愜意。夏子檀一句話就掐滅了六皇子的幻想，提議躲藏到封印青龍的廣場。
封印青龍的廣場在六皇子的兒時記憶內是一處無人問津，也沒有人敢去詢問的地方。傳說其中封印着一頭上古凶獸，性情殘暴、殺人無數、虐殺生靈。六皇子多次拒絕，不想去到一個與凶獸為鄰的地方，可在一次昏睡之後就到了廣場，躺在刻滿了花紋的青石板。
六皇子怒罵夏子檀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吼到嗓子冒煙才罷休，接受了眼前的事實。夏子檀的府邸被燒、雪族的兩名大將軍一死一被抓，夏子檀的計劃必須要提前了，絕對不可按照原定的計劃。
夏子檀多次離開廣場，修改先前的計劃，例如通知遠在北疆的雪族最近的計劃時間，還要去通知潛伏在帝都內的諸多盟友。
閑下來無事可做的六皇子愈發無聊，心內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想要趁着夏子檀外出的時候巡視皇宮，見一見自己的皇兄和父皇，看一看他們是否因為自己被關在地下監牢而心生悔恨，最好他們聽到自己不知所蹤時痛哭流涕。
百年不變的皇宮對於六皇子而言是熟門熟路，趁着夏子檀外出的時機，離開了廣場，跟上一名將要往御書房送吃食的小內侍，趁機換走他的裝扮，拿走了他的食盒，走向了父皇平日裏議事的御書房。
心中的期待正要化作現實，也愈發變得模糊了。
原先期待的畫面都沒有實現，近在眼前的皇兄和父皇還在聊着自己的罪行，六皇子的嘴角掛着一絲嘲諷，鎮定地取出食盒內的點心和茶水，心內的熱火化作一塊冰山，聽不下去他們的半點談話。
六皇子淡然地轉身，離開了御書房，走向了宮牆外的無邊世界，狠狠地丟掉手中的食盒。
“果然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