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1)
()覃國援軍營寨,高大欄門緩緩大開,蘭聆與綏緹並駕而行,身後十五萬覃軍清一色的黑色盔甲,赤紅羽翎在寒風中搖曳如火。
兩軍對陣只有兩箭之地,近得可以看見彼此清晰的面容,齊頃緊盯着蘭聆不放,她比上次他見她的時候更美了,在精美盔甲的映襯下散發著渾然天成的雍容之氣。
蘭聆卻是看向那雲層中透出的光束,那光束漸漸移到她的身上,她抬手接住注視了一會。
“你會罵陣嗎?”蘭聆側身問綏緹。
綏緹清了清嗓子,對着身後的將士們大聲喊話:“兄弟們!一起高聲辱罵齊頃小兒!”
十五萬覃軍得令齊聲仰天大笑,七嘴八舌罵了起來,話語中極盡羞辱之能事,氣得對面齊軍個個臉色發青,三十五萬齊兵陣型竟也有些亂了。
“齊頃小兒,你聽着,覃王說了,你歸降我大覃以後,齊王妃歸我,齊王后歸覃王,你呢!我還給你找份好差事,你只配給覃王養馬,給我綏緹倒尿壺,洗腳!哈哈哈!”
聞大將軍此話,十五萬覃兵放聲長笑,好不痛快。
蘭聆撇撇嘴,斜身靠近他,說:“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嗓門?”
聞言,綏緹兩頰飛紅,尷尬一笑:“練出來的!”
蘭聆又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綏緹得令策馬向前奔了一段,離敵軍只有一箭地的地方停下來,對着不遠處穩如泰山的齊王高聲喊話:“齊王,以多欺少,你齊軍也就這點能耐?!不如覃齊兩軍各出一萬人,在着曠野之上較量一番,如何?”
齊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說道:“以多欺少又如何,覃國滅掉燕、津、漢三國難道就不是以多欺少?”
綏緹面露輕蔑笑意,大聲回道:“原來齊王不過是個縮頭烏龜,也怕我覃國鐵騎的軍威!齊王莫怕,如若我軍輸了,自當丟盔棄甲,任你宰割,如若我軍贏了……你我再戰便是,又或者是你不敢?!”
他又策馬前行幾步,故做壓低聲音的樣子,高聲挑釁道:“難怪,難怪,我大覃王后將你不看在眼裏!哈哈哈……”
十五萬覃軍雖然聽不清大將軍與齊王的對話,看見他笑仍是十分配合的張着嘴猖狂大笑起來。
這話,這笑,猶如利劍刺入齊頃的耳朵,氣得他差點沒吐血,他身後的三十五萬將士們也按耐不住叫罵還擊,他們恨不得齊王即刻下令衝殺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屍骨無存。
“好!”齊頃朗聲應道:“寡人倒要看看覃軍有何能耐!”
綏緹冷笑,策馬奔回高聲下令:“騎兵出列!”
話音剛落,覃軍陣營東側出列一萬騎兵,如颶風般卷地而來,當先一面迎風翻卷的黑色戰旗,旗面印有‘綏’字,清一色的黑色戰甲,清一色的黑色戰馬,正是名震六國的綏家軍,他們猶如一片黑雲壓在齊軍陣前,姿態高昂,格調高邁,俯視齊軍。
齊軍主將張沖承王命揮動手中令旗,調出一萬騎兵,高聲下令:“殺死這群西北狼,祭我戰旗,為我齊人報仇血恥!”
齊軍之列,兩排戰鼓齊聲擊敲,猶如海潮沉雷,轟鳴巨響,且奏且快,齊軍一萬騎兵士氣瞬間被調動起來,口中喊着“殺!殺!殺!…..”在張沖的帶領下向綏家軍側翼發起衝鋒。
綏家軍每人手握一支寒光凌厲的闊身長劍,猶如斧鍘,在綏緹的軍旗號令下,他們首先劃出五千人,每一千人為一方陣,為首之人是旗手策馬奔馳在最前列,身後九百九十九人列成一個錐子形,五千人形成五枚巨型錐體迎向那齊國一萬騎軍。
齊軍乃是一種衝鋒陣列,猶如一隻鴻雁展翅直撲覃軍,察覺他們只有五千人迎戰,相當於每五百人對他們一千人,齊軍大為訝異,卻更是囂張,口中狂嘯:“殺了覃人,一個不留!”
在接敵的剎那間,綏家軍五個錐陣便被齊國鐵騎明晃晃的長刀瞬間合圍,大有吞沒之勢,就在這時,旗手得令轉動號旗,五個錐陣突然分散成每個三十人的小陣,對隊形仍保持不變,化作齊兵大海之上的一百多隻戰船。
齊兵從未見過如此陣法,一時慌亂無策,整齊的隊形突然被綏家撕裂,分散成百餘塊搏殺起來。
綏家軍保持衝鋒陣型,不散不展,釘子板直插齊軍心脈,前鋒尖銳迅速,兩翼堅強有力,三十人之間相互保護,配合得天衣無縫,齊軍雖奮力搏殺,卻始終不破其陣,毫無章法,各自為戰,反倒是被他們拖入小陣中一個個輕易解決。
每逢齊軍要組團衝擊搏殺圍攻任意三十人小錐陣,其他小錐陣就會在綏緹的號旗指揮下化作三百人中型錐陣將其團團包圍,形成裡外夾擊,齊兵夾在其中只得束手被殺!
但!齊軍正在混亂混沌之際,卻突然迎來一道曙光,齊軍旗手承王命圍繞騎兵揮動號旗,主將張沖得令立刻率兵變換隊形,騎兵化作橫向蛇形陣。
綏家軍面對齊軍如山巒連綿的陣型,也是一驚,無論他們攻打敵軍何處想作為突破,皆被他們大軍包圍一殺而光,沒有任何翻轉餘地,斬於敵軍馬下,其餘斷手斷臂者皆躺在寒霜的草地上痛苦喘息。
不到半個時辰,綏家軍五千騎眼看快要被齊軍趕盡殺絕,敵方氣勢更勝,叫罵聲震動山嶺,傳至十里開外……
颯共城。
覃陌央猛地從几案後站起身,一掃往日從容淡定,他聽到了,他聽到了聚峰嶺傳來的喊殺聲,那一定是齊軍和覃兵在搏殺,聞聲不會少於五十萬人。
“王上!王上!”姬繚一邊疾呼一邊跑入主帳中,雙膝跪地,叩首一拜:“現下確認無疑,城外只有五萬騎兵!”
覃陌央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下令:“即刻率兵衝出城池,剿滅齊軍,回撲聚峰嶺,必須要快!!”
聚峰嶺,覃齊兩軍會戰之地
見綏家軍慘敗,蘭聆露齒而笑,不可方物,她對一旁綏緹小聲說了幾句。綏緹得令揮動手中帥旗。
未出動的剩餘五千綏家軍得令翻身上馬,整齊有素,擺成鷹形,在一聲響徹雲霄般的號角聲中,如一隻孤鷹飛馳而下,直叼向齊軍騎兵七寸處!
齊軍大戰已久,早已忘記覃軍還有五千騎,眼見就要勝利正是疲憊鬆懈之際,突然受襲,陣法再次大亂,綏家軍一下搬回劣勢。
此時兩方實力相當,只得傾力搏殺,在石火電光、戰馬穿插的激烈搏殺中,任何一個懈怠和混亂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兩軍都殺紅了眼,所有人眼底都閃着深深的血色,在一聲聲奮力的嘶吼聲中,利劍割破血肉,草地上的寒霜被熱血燙化,向覃齊大軍兩面蔓延,那血一直滲透至蘭聆胯/下的清河良馬腳下,馬兒抬了抬蹄子,打了一個響鼻。
齊頃低頭看着腳下的血水,復又抬頭望向蘭聆,心中已有計量。
陣仗中漸漸安靜下來,兩萬兵士竟只剩不足一百綏家軍立在中央,所有齊軍的屍體都踩在他們的腳下,他們相互摻扶,渾身是血、千瘡百孔,他們高舉着手中長劍,嘶吼着宣示着自己的勝利。
齊覃兩軍此刻皆是沉靜,竟然空曠得悄然無聲,片刻后覃軍十五萬大軍中爆發出雷鳴般的吶喊,百面戰鼓響起,戰士們士氣大漲,高舉刀戈揮舞。
反觀齊軍,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不到一個時辰,一萬騎兵居然被敵軍盡數砍殺殆盡,覃軍居然贏了!!
‘蘭聆,寡人答應你的兩軍比武,只為討你歡心,接下來……不會再對你手軟!’齊頃冷笑一聲,下令使用全軍戰陣排軍法,織作一張大網向覃軍壓去。
“防禦!!”
蘭聆抬起右手高聲下令,覃軍按照預先操練,八名副將各自帶領近兩萬人馬擺出‘八卦陣勢’,以圓心為尊劃為生門、休門、開門、驚門等八大陣,每陣其中再有八個小陣分佈在中央四周的八個方向,八陣中央是大將,金鼓旗幟,蘭聆和綏緹立於其中由虎賁近衛保護左右。
這是一種防禦性的陣法,沒有任何方向上的攻擊弱點,但它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易於進攻,覃軍只剩十四萬,而齊軍仍有三十四萬兵馬,他們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只能以此陣盡量拖延時間。
三十四萬齊軍頃刻間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團團圍住,陣法雖然牢固難攻,但他們仍如洪流般衝上來,‘八卦陣’外圍防禦漸漸瓦解,搖搖欲墜……
齊頃負手立於二十尺的觀戰台上,他與蘭聆相隔千軍萬馬而望,欣賞着她失敗前美麗的掙扎。
忽然他眼中寒光一閃,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他喚來副將孔瑜,指着覃軍八卦陣東側的一個地方,下令:“你帶五千精兵,衝過去殺了那孩子!一定要永絕後患!!!”
“諾!”孔瑜高聲領命,咧嘴露出森白牙齒,心中大喜:‘那隻小羊羔還不好抓?!等着我立下斬殺覃國儲君的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