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角色的變化
遠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弟弟或妹妹的出生還要多長時間，雖然不知道具體，但絕對不會短，這樣糊弄事是肯定說不過去的。
其實路文石更多的就是想試探一下孩子，雖然知道一個孩子的話，長大未必能夠兌現，但是遇到機會了，他還是想糊弄一下自己。
如果這個時候路文石自己回家把相片找出來交到遠方的手上，那可能誤解還不會太深，但是關鍵的，還是那個禮字，身後客廳里傳來催促的叫聲，文石啊怎麼還沒談完，小孩子能有什麼事，叫遠方進來來陪大大喝一杯。
其實路文志也不太能喝酒，比付正彪要差得遠，就只是高興那種暈乎乎的狀態，喜歡熱熱鬧鬧的場景，實際上路文石一家的節日，從頭到尾的一家人都好像是陪着鄰居過，按照他的解釋，老一輩革命者打下江山不容易，能倖存下來的也是十有一二甚至更少，前輩就像是家裏的長輩，老有舒適安逸晚年是政府社會和家庭共同的目標，這才是以後每個人都沒有壓力的社會，需要共同努力，俗語說老小孩嗎，人要是老了，可能就像個孩子一樣，需要哄需要照顧的，一家人過年兩家人一起過，還不都是過，而且更熱鬧。
可能節日的鞭炮和酒醉的眩暈，比起戰場上那硝煙彈雨要淡化許多，酒精也不像塵煙的味道，沒有人願意回到戰爭的情景，可能節日，鞭炮的炸裂和酒精的眩暈，會讓老人想起逝去的戰友，很少人能記得以前的痛，路文志，也從沒有提起過戰場上的事，也正是因為他從未提起，路文石非常清楚地明白，這位非親兄長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創傷。
應該說各種樣式的戰爭回憶錄的構成，大概有兩種狀況，一種是眉飛色舞的驕傲感，勝利者的宣言，一種是為了警示後人而總結的過程和經驗，但不是所有人對回憶錄都感興趣，路文志，就是那種經歷過創傷不願再提起的人。
路文石並沒有回家，門對門只有幾步路，沒太大必要，他蘇晴一定把照片找了出來在等着遠方回去，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是給小遠方的感受，卻是迥然不同的。
當蘇晴親手把照片交到小遠方手上時，任性的孩子並沒有表現得很躁動，應該是性格養成吧一個內向型的孩子，如果遇到生氣的事沒有大喊大叫，那多半是銘記在心裏了，他只是歪着腦袋看着蘇晴，眼中充滿了困惑，看的蘇晴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害怕的解釋着：“遠方啊你不要誤會，一定是你爸爸怕我看到了會介意，就放在了衣櫃裏，你可千萬不要生你爸的氣啊。”
“哦，知道了。”小遠方並沒有發脾氣，也不願在聽過多的解釋，只是轉身默默的離開了，似乎在他心裏已經認定，這照片就是蘇媽收起來的，最起碼是她的主意，真的是很過分，為什麼要介入我的家庭，迷惑了爸爸也就算了，還有奪走媽媽的照片。
梁美昕的照片，也就是遺像，但是和當時普遍的遺像有所不同，應該說是她生前刻意準備的，她知道丈夫的理念與常人有異，並且這也是她自己的想法，生命的終結絕不是希望的重點，傳承希望，是逝者的責任，如果一個人離開留下的只是思念，花自凋零的悲傷，似乎有些平常，如果能讓身邊的人更有勇氣和信心，更努力的生活，那才是沒有遺憾的離開，這是逝者對生者的影響，也是生者對逝者的安慰。
所以她的遺像是淡彩色的，沒有嚴肅的表情，而是一種發現的眼神，凝視遠方，如果用一幅作品來形容的話，蒙娜麗莎的姿態但不是微笑，是美昕的希望，白衣天使的祝福。
路文石在發現這張照片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切，放心吧美昕，我會好好的活着讓孩子們都幸福。
那一張淡彩色的照片怎麼能成為遺像呢，總會有非議的，似乎對逝者不敬，路文石的回答很乾脆，難道只有哀悼才是對逝者的尊敬嗎，生命的逝去不應該讓這個世界缺少顏色，而是讓更多的人繼承她的精神，美昕是個非常優秀的護士，是我們家的巨人，這張照片讓我們看到了希望，這也是美昕要表達的意思。
應該說現在的小遠方也得到了勇氣，這種勇氣只有在媽媽身上才能得到，可能現在，他生命中也只有這一張照片能夠得到安慰，他也想起了媽媽曾說過的那句話。
事情也真的是有些巧，平日裏掛在牆上的照片，卻習慣了視而不見，每次放假回家也沒有留意，直到模糊了印象的時候才發覺缺少了什麼，現在找回了媽媽的樣子，從沒有記起的話語，卻又重在耳邊低語，遠方似乎回到了媽媽生前的時刻，在病房裏他陪在媽媽的身邊，媽媽輕聲的囑託：遠方你要記得，以後在爸爸身邊會出現一個女人，你要叫她媽媽，他是代替媽媽來照顧你，照顧你爸爸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但是想起來也沒有用，遠方坐在自己的房間手捧着照片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媽媽，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如果我叫蘇媽媽媽，我怕我會忘了你，對不起媽媽，我不能這樣叫她。
整個寒假裏遠方都很沉悶，他似乎學會了變成一個觀察者，假日就成了他對生活的觀察，對家庭的觀察，尤其是爸爸和蘇媽，他臆想着也尋找着，想發現爸爸並沒有被蘇媽迷惑，但是很不湊巧，他發現的每一個細節，爸爸的表現都很賤。
可能路文石表現的也太殷勤，吃魚的時候害怕蘇晴卡到刺，還說怕扎到肚子裏的孩子，就差帶着放大鏡去挑了，而當遠方說想要爸爸給挑刺的時候，卻只是一種推託，“這麼大了不能自己摘刺嗎，媛婕，幫你弟弟摘摘。”
可是媛婕好像也沒有先前的耐心，只是點頭贊同，“還是爸爸說得對，這麼大了就該自己摘刺，你學校生活是怎麼過的，都不吃魚嗎。”
只有付予歆接過話來，“還是我來吧，在學校也是我幫他的。”
連仁超都有些埋怨，“予歆，你不該這麼寵他的，住校雖然是身處集體，但等於是獨立生活，該讓他獨立的。”
付予歆笑了笑，“哎呀，遠方還小，這麼早獨立本來就挺不容易的，何況都住了一年多，能幫就幫點吧。”
仁超似乎還很認真，“要說也不小了，我還沒他這麼大的時候別說魚了，滑不溜丟的小泥鰍都是我收拾的，可費勁了攥都攥不住，這馬上他也要當哥哥了，得有個哥哥的樣。”
遠方和仁超相差十歲左右，因為撿來遠方的時候不知道這孩子具體多大，總之應該說是晚熟的孩子，但是兄弟倆的心理年齡可能會差得更多，在高速發展的社會裏不是有人說三年一個代溝嗎，遠方只住了一年多學校，就彷彿回來以後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十八九的就到了城建施工隊，現在已經是正式職工而且是個小隊長，但是在遠方住校之前，他都是很心疼哥哥的，因為體質好跟體力活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每次哥哥回家都是非常的疲倦，甚至遠方還會為哥哥打上一盆洗腳水，仁超也是更喜愛弟弟的懂事，兄弟倆是格外的親。
媛婕也是一樣，在沒有離開家之前也是格外的在意弟弟，那時候要是想吃魚的話姐姐是一定幫着剝刺的，同樣的她也是住校一年多，原來才知道照顧自己是很麻煩的事，吃穿用都要親歷親為，不想家裏有老爸還有老大，可能路家幫忙的人也多，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可現在，說實話連自己都有些懶得照顧了，但是對弟弟嗎疼愛還是有的，所以選擇了順從爸爸的說法，遠方應該快塊的長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樣才能更好的學會照顧自己。
好像離開家久了，再回到家絕對是另外一種樣子，但是遠方覺得，所有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蘇晴肚子裏的孩子，自己不再是家裏的老小，不是人人寵愛，很快就會有更小的誕生，家裏人開始挑他的不是了，遠方並不怪哥哥，也不怪姐姐，昔日的情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有任何影響，要怪罪的只有蘇晴，他看了一眼肅清，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語：“是啊，我也要做哥哥了，我不吃魚了。”
予歆連忙把摘好的魚肉放到遠方碗裏：“怎麼能不吃呢魚還是要吃的，你哥哥的意思是想你快快長大，加油。”
還是予歆姐好，如果你要能當我嫂子多好啊，希望這事情很快會實現，這應該是遠方最後的一塊魚肉，一個內向的孩子真就以後杜絕了水產，心理上的偏食症，並沒有表現得特委屈，就是不愛吃，把碗筷往前一推：“我不吃了，這魚也沒什麼好吃的。”
說完，就要離開飯桌。
顯然是一種情緒，路文石連忙喊了一聲：“遠方，你才吃了多少就說飽了，再吃點，別太貪玩了。”
“我吃飽了，”遠方回頭木然地看着父親。
蘇晴連忙接過話：“哎呀行了，他說飽了你就讓他去吧，反正飯菜都有的剩，什麼時候想吃了我再給他熱，現做也行。”
遠方看了一眼蘇晴，轉身走開了。
路文石很嚴肅，“他這是在鬧情緒，多大了吃個魚還要別人幫摘刺，在學校怎麼過來的，予歆，你該好好教教他。”
予歆連連點頭：“我教我當然會教了，路伯伯您放心，其實遠方自己也可以的，這不回到家了嗎就有些犯懶，撒撒嬌也沒什麼的。”
應該說久出在外回家親的現象，在付予歆的身上卻完全是相反的體現，付正彪老把她往路家趕，而予歆自己，也是非常投入自己的角色，不光是因為父親的重男輕女，而她自己的頭腦就很簡單，生活就只有一個目的，嫁人，更何況她很喜歡路家人，也很喜歡仁超。
所有這些細微的變化，蘇晴都清楚的看在眼裏，她有些擔心，同意遠方住校是不是錯的，這孩子心理像隔了層紙，看似不哼不哈的表面上什麼是沒有，但心裏一定在鬧彆扭，於是在晚上，夫妻倆枕邊夜話的時候，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文哥，你說我們當初同意讓遠方住校是不是錯了，你看這一年多變的，本來就是個內向的孩子，現在變得更沉默了，他會不會受氣啊。”
路文石長出了口氣：“這要說嘛路雖然是他自己選的，年紀確實有點小，但是有些事情就該去面對，就好像受氣挨欺負吧應該誰都有過不開心的時候，有欺負過人也又被欺負過，總歸要長大的一些小問題面前，他要學會適應和想辦法，我們有能幫到的地方，也有需要他自己幫自己的事情，至於他幫得了幫不了，那就看他的造化了，你說的受氣嘛應該不會，有予歆在，而且他哥哥姐姐的名聲都會幫到他，但是集體生活人應該變得開朗起來，他現在這樣沉默應該只是在家裏，吃個魚這麼點的小事他都鬧情緒的話，只能說他心眼太小了。”
蘇晴非常認真：“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怕的就是這個，就只是吃魚嗎他是在吃醋，嫉妒咱們的孩子，覺得自己不像以前那樣得寵了。”
“所以說嘛不能因為他鬧情緒，我們的孩子就不生吧，有些事情是不能阻止的，放心吧我會慢慢開導的，慢慢的會好起來的。”
蘇晴還是有些擔憂：“你有時間嗎開導，我看就是因為你太着迷這孩子了，鬧的孩子對我一直有些誤會，下回有什麼事在孩子面前，別太仔細了，你得為我考慮考慮啊啊，后媽難當。”
“嗯，我知道了，放心我會注意的，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了，難不難的不也得當嗎而且我覺得，你很優秀，可以發給非親無怨獎，就算有什麼不是，也是遠方的問題，別難為自己了。”
蘇晴點了點頭：“就會哄我，遠方身上也要用點心啊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就是讓他們能拿我當親媽一樣，仁超已經大了是什麼都無所謂嗎，媛婕也不小了，最主要就是遠方身上，如果現在不把問題解決了，我真怕生下孩子以後自己也會疏忽，明天你去跟遠方說，讓他搬回來住吧就說家裏希望他回來，有他在家，霸着電視也能出點音啊，多多少少熱鬧些，你這不讓我干那不讓我動的，家裏太沉悶了可也不好。”
路文石連連點頭：“放心吧，難得你這麼通情達理。明天我就讓你搬回來。”
“你這什麼意思，合著讓他住校是我不夠通情達理。”
“哎呀怎麼會啊，不要瞎聯繫好不好，我是在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