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既不用照顧羅裕晚飯問題,周慶暫時未回,輪到莫沫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對做菜有興趣是真,抗拒洗碗也不假。周慶不在,自然也沒人洗碗,為了省這個功夫,每天也就是冰凍速食打發早中飯,晚上豐富一點也不過是下飯的番茄雞蛋或酸辣土豆絲。
這樣時間上徒然空下來,打算把之前屯了好久的視頻補完。
“大家好,我是宿舍管理員,那麼今天繼續這個《生化污染7》,上一期說到這個男主人公呢,為了找老婆去岳父家吃年夜飯……”
點開收藏了好幾天的視頻,剛聽見一股自帶笑意的普通話,莫沫就下意思笑起來,好好一個恐怖驚悚遊戲被解說成單口相聲,邊聽邊樂呵,岳父敲破男主角腦袋的時刻,一通電話打過來,掐斷了播放。
看着來電顯示上“羅裕”二字,莫沫湧起不詳之感,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11點過5分,24小時制就是23點05分。這種乖小孩早早睡覺的時間,羅裕打給他難道還談詩詞歌賦,話人生理想嗎?
“喂?”
“莫沫哥,實在不好意思,能現在來我家一趟嗎,我實在聯繫不到別人了。”那邊羅裕急促無奈,莫沫也被傳染得緊張兮兮,“別慌,怎麼了?”
“就是,就是……”羅裕支支吾吾道,“我哥喝醉了,倒在浴室一動不動,叫了沒反應,我怕他出事。”
“我知道了,這就來,先別動他。”
醉酒這事可大可小,莫沫翻身起床換衣服,抄起鑰匙錢包大步往外走。夜裏下起了細雨,絲絲冷冷地往人脖子裏鑽,莫沫攔了輛出租車急忙地趕到羅裕家裏。羅裕很快就來應門,一進去就聞到一股酒氣並酸味。
莫沫扇了扇風,忍不住把客廳的窗戶開了一掌寬,好通風透氣。
“這是喝吐了啊,喝了多少?”
羅裕引着他到衛生間。
羅殷雙腿大張,背靠着浴缸,整個人伏在馬桶上,不省人事。只不過僅僅一晚,此時的羅殷看着狼狽落魄,哪裏還有下午那般頤指氣使的惡劣模樣。湊近了,酸臭味更重,衣襟上還沾着嘔吐物,要不是看在羅裕的情面,莫沫真要一走了之,任他自生自滅。
“剛才吐了好多。”羅裕手足無措,圍着他們團團轉。
“找一套乾淨的衣服來。”
說著莫沫脫掉自己的外套,用溫水打濕毛巾,先給毫無反應的羅殷擦臉擦手。羅裕的衣服拿來,兩人合力給羅殷換上,一起扛到卧室的床上,這才勉強安頓好。
羅殷的襯衫西褲價格不菲,莫沫在放機洗和直接丟棄間猶豫不決。還是羅裕說,“扔了吧,臟成這樣就算洗乾淨了他也不會再穿了。”
莫沫皺眉,可真龜毛,在廚房扯了垃圾袋裝好,準備塞進垃圾桶,卻看見他那隻來得及吃了一口的戚風蛋糕。他站在原地愣了幾秒,將臟衣服狠狠塞進桶底。
早知道這樣,他走的時候就把蛋糕一起帶走,免得心血被這樣糟蹋。
“莫沫哥,真是麻煩你了。”羅裕低頭垂手,誠懇道歉,“你的事情是我們沒安排好,對不起。”
莫沫擺擺手,客廳里總算散去了不少異味,就把窗戶關起了。為了防止羅殷着涼,卧室開着暖氣,被熱氣一烘,羅殷身上的酸臭味就被烘了出來,畢竟這情況也不方便洗澡。莫沫又接了一盆溫水端到卧室,準備仔仔細細地給羅殷擦拭乾凈。
羅裕嬌生慣養,做不來這些,只得給莫沫換水擰毛巾,小聲說:“我一回來就看見大門沒關,嚇得以為家裏進了賊,後來看到他倒在衛生間。”
“喝成這樣,酒量不行就不要強出頭嘛。”
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嘴臉,到頭來還是要人擦屁股。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喝醉,平時他不怎麼沾酒的。”
莫沫解開羅殷的睡衣扣子,他胸前到小腹都是紅的,更不要說那張萬年高利貸的臉。再喝兩杯估計就到醫院再見了。莫沫拿着毛巾蓋到羅殷臉上,羅殷鼻樑挺直,每次都擋着他的胡來的右手。羅裕在一旁打哈欠,一副他在處理就很安心的樣子。
莫沫估計剛才的力道,一般人的臉早蹭得又紅又疼,只不過羅殷喝醉上臉看不出,睡死毫無感覺。
理應醉得昏睡沉沉的羅殷緊抿着嘴唇,連眉間也皺起來,喉嚨里發出含糊的音節,也不知是被什麼解不開的惡夢困擾。
莫沫有幾秒的幸災樂禍,很快這感覺又消散而去,被挫敗的無力感取而代之。他也只不過能在此時小小的報復一下,等天亮羅殷睡醒,又是一頭暴躁的雄獅。
等擦拭得差不多,也到後半夜了。羅裕安心下來后早就睡意連連,強撐着沒走,莫沫讓他去睡覺,“我在這看會兒,等下我也回去了。”
“就這睡一晚吧,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生怕莫沫拒絕,羅裕麻溜地從卧室搬了棉被枕頭進去,體貼地拆了新的牙刷毛巾給他。
折騰了大半夜,莫沫也確實累了,離天亮就幾個小時,暫時先對付一晚也沒問題。
客房就在羅殷卧室的對面,只要兩扇門開着,裏面情形一覽無餘。莫沫簡單的洗漱過後,渾身乏力躺倒在床上,兩眼大睜地盯着天花板,側個身就能看見對面卧室的半張床。
似乎是有個人影靠近,他看得不真切,腦子裏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方才視頻中殭屍的身影。
莫沫猛地坐起,掀開被子跳下床,方才還躺着的羅殷此刻蘇醒,竟然還站着。這他媽喝的假酒吧,醉成死人還能突然站起來,還挪動了兩步。不過也只是兩步,羅殷手腳無力,很快跌回床上。
莫沫想了想,倒了一杯溫水慢慢遞過去。
羅殷困頓地撐着額頭,盯着水杯許久,就在對方要收回手的那一刻猛地捏住他的手腕。觸手皆涼,就像一股清泉慢慢滋潤了乾涸燥熱的土地,直到手下的溫度漸熱才不舍地鬆開手。
莫沫卻被羅殷嚇得一驚,冷靜下來才看到他臉上潮紅冒汗,喝酒熱身,又開了空調,被捏住的手腕簡直如火在燒。他把水杯往羅殷手裏遞了遞,羅殷半握着杯子半握着他的手,就着喝光了一整杯水。
“你喝醉了,快點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羅殷歪着頭,這句話好耳熟,是在什麼時候聽過,他混沌的大腦記不起來任何片段。
莫沫給空調設定好時間溫度,看見羅殷還傻獃獃坐在床邊,他也不想管了,卻聽見一聲低低地,“別走。”
饒是平時好脾氣的莫沫此刻翻了個大白眼,去你的,老子要睡覺了。
天剛亮堂,羅殷就醒了,但渾身不能動彈。他聽見空調吹風的聲音,聽見雪粒哐當敲上玻璃,雙眼酸澀脹痛,腦袋遲鈍昏沉。他知道自己難得放縱地喝醉了,還醉得形象掃地,威嚴全無,醉得不像眾人眼裏霸道傲慢的羅殷。
躺了許久,卧室外的腳步聲來來往往,終於是停頓消聲,他這才慢吞吞起身。
這間房子當初裝修就按他的喜好,是北歐簡約的風格,他精心挑選的黑木桌上,卻鋪着一塊格格不入的塑料桌布。小小的一塊桌布上擺滿了餐盒,裏面裝滿了熱騰騰的豆漿油條炸醬麵,還有一碗他只有小時候經常吃的桂花糊。一小碗桂花糊,用白白的陶瓷碗裝着,因為有紅棗,就有點微黃,桂花糊里懸浮着紅棗絲,米酒,桂花和小湯圓,猶如琥珀一般晶瑩剔透。
羅殷不免懷念地端起碗嘗了一口,毫無滋味,才發現碗下壓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自己加糖,冷了放微波爐加熱。我先回去了,有事電聯。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