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之子》
墨玖沒有說話。
“你猜到了吧，你的替身就是銀冉和冥縱。”升愛越說神色越是興奮，“晏桐不愧是仙尊，連着九世把我繞得團團轉，就為了保全你這一世。”
“他特地在你神魂回歸之前挑選了兩個孩子，又將他們分別送到妖域和海域。修真界已經翻不起什麼大浪，而且你們那的仙靈根本不夠用，人族已自顧不暇，所以晏桐根本沒擔心過他們。”
“然後他應該是算好了時間就去海域把你接了回去。留下了你那個替身待在海域混淆視線。”
“說老實話，我真的被他這安排搞蒙了。”升愛偏頭，神色有些惱怒，“所以在我找了很久也觀察了你和銀冉很長時間，但我根本判定不了哪個才是真的。”
“我海域和妖域都去過了，你猜猜看哪個最像你？”升愛貼近他，呼出的氣息打在墨玖怔楞的臉上。
他看見墨玖瞳孔縮了下，吶吶問：“哪個？”
升愛迅速回他：“全部都像。”
墨玖緩緩抬眼，不敢相信。
“嫉妒，憤怒，不甘。”升愛語氣略顯輕視，偏頭輕嘖了聲，“還有......純澈，善良和仁慈。”
“這些都是你曾經的性格，所以他找的這兩個人的確是個很好的障眼法。而且他的確太了解你。所以我看到你的時候都有些自我懷疑。”
“畢竟你太像你。”
升愛緩了口氣，又說道：“然後我在想你會不會也是個假的，會不會是他故意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替身。”
“按照常理，如果在判斷出有多個替身的情況下，誰還會相信自己眼前那個是真的呢？”
“晏桐掌控全局運籌帷幄，他把你摘出去又把他自己扔了進來。他不屑利用任何人，他只在後頭看着所有人爭來搶去，然後他就那麼輕輕一揮手。”
升愛做了個輕拂的動作，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然後所有人都會跟着他的方向走=，比如海域以為銀冉是仙蛋，又比如妖域找到了冥縱。”
“其實他也的確什麼都沒做，只是在海域妖域尋找仙蛋的時候，把兩個替身扔進去，又你帶出來了而已。”
“可怕的是，你本來就在妖域出生，又在海域醒來，最後就算是去了魔域也沒人會懷疑你。”
“當我明白過來的時候，我整整笑了老半天，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大量的訊息墨玖感覺自己根本接受不了，但事實根本不如他所願。
這一切真的太過誇張，墨玖根本不理解也不敢相信。
“因為造成這一切的人......”升愛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是我啊！”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很輕，但卻像吐出信子的毒蛇般瘮人。
墨玖怔然後退一步，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升愛很滿意他的反應，笑了下回憶道：“是我在找你神魂的時候沒有控制好力度，我被晏桐設下的陣法反噬受了重傷。不過我不要緊，但你當時還是一顆蛋，所以你的蛋殼裂了。”
“你知道晏桐在做什麼嗎？他在給你最疼愛的微堯療傷。”
“然後你又被鳳皇送到海域，他也的確聰明，選了個神杖掉落的地方讓你溫養。”
話題一轉，升愛不想再回憶那些被戲耍的曾經，背過身道，“好了，我會送你回去，你得把那個神杖給我。”
升愛說夠了，反正再多說墨玖也聽不明白。
“我不會給你。”
淡然的嗓音極為突兀，聽在升愛耳中卻無甚意外。
他扭頭看去，登時一愣。
墨玖脊背挺得筆直，冷冷盯着他看。
看到這張淡然無波的臉，升愛怒了。
他要撕碎這張臉。
他盯着墨玖，眼底染上嗜血的痴狂，就像一頭飢餓又□□的野獸：“你看看你，你這張嘴還有你這個身體就像被狗啃過了一樣，我每看你一眼都讓覺得臟！”
墨玖依然不語，甚至他金色的瞳仁里都沒有升愛的倒影。
收回視線，升愛看着桌上茶盞，又道：“你曾經說過，萬靈皆為螻蟻註定匍匐於我等腳下！”
“可現在呢？現在是你匍匐在我腳下！哈哈哈哈！”
墨玖靠在牆邊，還是沒有反應。
升愛執起茶一飲而盡，見墨玖還是沒給他半個眼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怒氣。
他上前板過那張一言不發的臉，命令對方看着自己：“我突然想起來個有意思的事情。”
“那個微堯，你最喜歡的小孩。”
升愛說了半句便一眨不眨盯着墨玖，不放過他絲毫動靜。
果不其然，那雙淡然無波的眼顫了下，雖然幅度不大但足以勾起升愛的興趣。
他嘲諷一笑：“被身邊人捅刀子的感覺，如何？”
墨玖眼底露出疑惑。
升愛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個小孩被你打傷，最後還是晏桐用了你這具身體的血才穩住微堯急轉日下的殘軀！”
他勾住墨玖幾根頭髮掃在對方臉側，潔白的肌膚立時出現幾道亂影。
“你這個樣子真是沒意思。”
墨玖抬眼看他。
輕輕的聲音傳來：“晏桐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他一點兒也不適合你，你看看我，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我們還有兩個位面，你要什麼我都會幫你，只要你能跟從前一樣好好的。”
“好不好？”
最後三個字是墨玖從升愛嘴裏聽到最溫柔的聲音，溫柔到他想吐。
看墨玖的眸光終於有了鬆動，升愛又在自己期盼中眼睜睜看見那隻獨眸如何轉成了嘲諷。
僅一霎他就失神了。
等升愛稍稍回神，他忽然想到了這幾萬年的困惑。
說好了一起遨遊廣宇，兩人做永遠的好兄弟，可為什麼最後只剩他自己了。
然後他聽見墨玖吐出一個字：“滾。”
升愛憤怒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死死盯着墨玖：“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可你卻不停地被身邊人背叛，落到這個下場你活該！”
被他一嚇，墨玖脊背抖了下，麻木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
升愛森冷一笑，靠近他耳畔：“我們做永遠的好兄弟，就跟以前一樣不好嗎？情愛算什麼？你看看你現在這幅神不神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教訓還不夠？昏頭了？”
墨玖忽然笑了，然後他轉頭用空空的眼眶對着升愛。
升愛一愣。
無聲嘲諷。
耐心一點點被磨滅，無論怎樣都無法撕毀墨玖的平靜。他無法忍受般又補了一句：“我不妨告訴你，《諸天之子》這本書。”
“我寫的。”
像是被人從冰冷的海水壓到了海底，連手中最後一根浮木被奪走了。
湧進胸腔的海水將他灌了個滿懷，最後——窒息了。
平平常常三個字，卻讓墨玖止不住發起顫來，空洞的目光重新凝聚，可依然有些狼狽。
倉惶之下，墨玖轉頭對上升愛，他看見對方臉色的笑意像是瘋魔了般。
“你是誰？”萬千疑問匯聚成三個字，墨玖身軀僵硬，無力再思考什麼。
“我是你本來應該永遠陪伴的人，我是你的家人和族人，我們一起從監獄逃了出去，是你找到這個地方說適合我。”
“你說以我的能力不用千萬年必能造世。”
“可是你又說你不能陪我。”
“你要去另一個地方造世，你說我們應該肩負起一個世界的責任，所以你放我一個人在這裏。”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我安排了那本書，本來是想着你能繼續對着晏桐繼續前九世的仇恨，可沒想到。”升愛彎唇，“你竟然會愛上他。”
墨玖渾身冰冷，直到有個濕潤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他才怔然望去。
“不過還好，你終於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
強忍着作嘔，墨玖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一會我就送你回去，那神杖你拿着沒用，如果做好了決定就將神杖帶出來，我會來找你。”
升愛無諷無怒，像是在說一句極平淡的話。
可這句話他篤定墨玖一定會聽進去。
儘管這人應該已經被他刺激得快瘋了。
他抓着墨玖的胳膊往前拖，感覺對方腳步虛浮身軀無力，升愛勾出一抹冷嘲。
瘋魔吧，你本來就不是他，想做那人的替身也要看自己答不答應。
殘軀就該有個殘軀的樣子，每一世都該為墨玖的回歸做鋪墊。升愛決不允許有人靠着墨玖的名頭苟活於世。
他把人拖到外面，捏了個訣，金色輝光驟起，眼角餘光看到墨玖愣愣望着雲層下方不知在想什麼。
升愛輕嗤了聲不再理會，亂流湧起空間陣法大開，從內跌出一個血氣濃重的人。
“……”
聽到響聲，墨玖回頭。
濮陽蕭滾落在地，渾身是血。
升愛一言不發拉住墨玖，見對方瞪着自己，驀地一笑：“別著急，路上有你倆好敘舊的。”
說完，他湊近墨玖耳畔，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後者突然彎腰大口嘔吐起來。
“……”
升愛不知道墨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舒服，但這種羞辱還是讓他咬牙怒喝：“破東西裝模作樣？”
“殿……下……”
濮陽蕭見不得墨玖被辱，即使修為被廢他是想掙扎着爬起來。
“別理他。”墨玖吐完，揮開升愛的手，攙起濮陽蕭說道，“不是說要送我們回去？”
“好，好得很！！”升愛怒極反笑，金色法陣在空間裂縫中擴大，同時又給墨玖和濮陽簫設了道防護陣法。
墨玖看也不看他，扶着濮陽蕭一腳踏入黑暗裂縫。
光亮消失的瞬間，升愛扭曲的嗓音刺破了空間。
“記住你給微堯許過的承諾！”
聞言，墨玖終於抬頭，眼裏閃着暗光。
濮陽蕭的視線從未離開過他，在此刻，濮陽簫真切地從他僅剩的那隻眼裏看到了死灰。
濮陽蕭抓着他的胳膊搖晃起來，“殿下，你別嫌棄我，我會繼續修鍊，我會在你身邊一輩子，你別聽他的，他們說的話你一句都不要聽好不好。”
“好不好......”
虛弱的嗓音滿是恐懼，濮陽簫愣愣盯着墨玖的側臉，可對方獃獃站着任他動作毫無反應。
他像是死了般，滿目空茫。
濮陽簫止住低泣，指尖掐進掌心沒有再說半句話。
沒了修為，他也沒了待在殿下身邊的理由。可他不能放棄，他要重新修鍊，不管他還能活多少年！
急速的亂流將陣法轟得搖搖欲墜，天邊的亮色刺入眼中時，墨玖以為自己眼花了。
只不過是失了一隻眼睛，可為什麼他的視線卻這麼模糊。
逆光之下，偉岸的身影大步而來，朦朧間只感覺對方的速度很快，就像這裏有個他苦苦追尋的人。
直到被抱入了一個寬闊的懷中，墨玖終於聞到了熟悉的幽香。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又恢復了，他的臉被溫涼的手撫摸着，耳邊響起一聲怒斥。
“怎麼回事！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