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覺着不停地有人往我的空杯里填着酒,肚子餓得腸胃都快貼到一起了,用酒充一下飢也是可以的。
迷迷糊糊中人們站了起來,艾麗麗拉着我的手朝外走去,走過了燈火通明的走廊,走進五色斑珀的房間,刺耳的聲音傳了過來,原來是來到了KTV,我身子陷在軟軟的沙發里,有人問着我什麼,我聽不見,只是茫然地笑着搖了搖頭,又有人朝我手裏遞了一罐東西,我打開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好涼爽,好好喝的果味啤酒,比那什麼高雅的紅酒好喝多了,只不過怎麼這個房間看起來人越來越多,疊影重重,身影搖動,音樂如脫韁的野馬,既熱烈又狂亂,我的頭也越來越昏,胃裏開始一陣陣地翻江倒海。
有淡淡清香的空氣傳了進來,好像是包間的門被打開了,有許多白色的人影閃過,人們都站了起來拍着巴掌,他們是在做什麼?是誰受到表彰了嗎?我可絕對不能放過這個隨從的機會,努力地也想站起來,可是那軟軟的沙發像有根繩子捆住了我,耳邊只聽見有人在說什麼,“聶總,歡迎你。”之類的話。我忽然頭腦清醒了,努力撐着雙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坐在離我不遠的位置,我伸出手指朝那個方向指着,我要走過去,做個好的自我介紹,讓他認識我,這可是關係我未來的大事,我必須親力親為。
我拿起啤酒搖搖晃晃地朝應該是聶總的那人走去,他身邊還坐着幾個人,我伸出手,舉着啤酒說,“聶總,您好!我叫慕小薔。”他們幾個人還在聊着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我。
也可能是我說的太小聲了,我又向前跨出一大步,“聶總,我是慕小薔!”他們幾個人都抬起頭來看着我,終於注意到我了,我再向前邁步,想離聶總更近一點,不知是桌子下誰的腿絆倒了我,我一個踉蹌在眾人的驚呼中直直舉着啤酒朝前撲去,撲進那一團白影,我知道自己摔倒了,狼狽地想爬起來,可胃裏卻驚濤駭浪開始,我在人們抽氣聲中哇的一聲翻江倒海,被人拉着站了起,我抹了一抹嘴角的殘液,嘻笑地解釋,“沒,沒事,我什麼也沒吃,吐不出來什麼的。”說著又一陣噁心,一陣酸水又朝前噴瀉而出,我雙手胡亂地朝前摸着,連聲說著對不起,有人在我面前站起,我搖搖晃晃地想扒住他,卻被他輕輕推開,我軟軟地歪下去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我是被胃的刺痛和口內的酸臭逼醒的,跑到馬桶前又使勁地乾嘔着,可什麼也吐不出來,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慘樣,眼線全都暈開了,一條條的黑線掛在兩頰,口紅在嘴角塗得到處都是,一頭亂篷篷的頭髮猶如雞窩,昂貴的蕾絲裙紅一片、紫一片的可疑物,頭尖銳地刺痛着,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昨天發生了什麼,是誰送我回來的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了,今天這個鬼樣子看來是不能上班去了。
開會遲到,第二天還要請假,我沒有勇氣用少氣無力的聲音對不待見我的經理請假,所以這件事就拜託給我的密鄰艾麗麗了,電話那邊的艾麗麗聽到我的聲音好像在強烈地抑制着什麼情緒,我也顧不得問什麼了,左右不過是我喝多吐了而已,這些我都記得,我又不傻,明天洗得乾乾淨淨,又是清清爽爽的一個白領,誰會再意那麼些細節,昨天只是用來遺忘的,這人生只有明天,周而復始的明天,只聽得她最後掛電話時強忍着笑對我說,“慕小薔,你真的是太厲害了。”
我到底怎麼厲害了?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我努力地在腦中回憶着自己酒後做了什麼,可是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什麼,那就是應該什麼出格的事也沒幹,放心了,不想了,睡一覺就都過去了。
睡足了一天,又是充滿活力的一天,想着今天一定要找個時間悄悄地探一探聶總的口氣,看在琳達的重託下他到底會給我一個怎麼樣的安排,我又用起得比雞還早的時間早早到了公司,那麼勤奮的聶總,說不定也會早早地來到公司佈置工作,那我不就可以和他來一個設計好的偶遇,想到這裏我內心忍不住地,“哈、哈、哈、哈。”
可惜地是,聶總並沒有早到,同事們伴着清晨的第一縷晨光三三兩兩地走了進來,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的我,大多數的人都掩着嘴掃視着,再又匆匆地低下頭,怎麼回事?難道是妝花了?我從小包里拿出化妝鏡低下頭悄悄巡視了一下自己的容顏,沒有問題呀,今年最流行的韓式裸妝,清清爽爽,白白凈凈,一點問題都沒有!我知道他們笑的原因了,平時的我安靜慣了,喝了酒可能會與平日的我有點不一樣,俗稱撒酒瘋,雖不知我喝醉了酒是什麼樣,但以我一貫的定力,肯定不會做出什麼逾距的舉動的,這一點我非常相信自己。
我朝偷看着我樂的同事伸出手搖了搖,輕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他們看着我的笑容,越發地開心地裂開嘴,這一下都不遮掩了,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的。
李經理走了進了,眾人強行將目光從我身上撤回來,表情猙獰地仍低頭忍笑,我也愣愣地欠欠身道了聲,“經理早。”
平時一貫女強人作風的經理看到我明顯呆了一下,看着她那張平時不苟言笑的臉上嘴角慢慢地上翹,慢慢地唇角越開越大,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上下八顆牙,不過也就二秒的時間,她就斂了笑意,莫名地搖了搖頭,對我說,“休息好了?”
我簡直是誠惶誠恐,入職近一年,經理就沒拿正眼瞧過我,今天對着我笑都是震驚四海的大事,更不用說關心我的身體狀況了,難道是那個我還沒看清面容的聶總已經向她囑咐過我了,簡直是天神降臨,我終於要脫離苦海了。
我向經理深深鞠了一躬,“謝謝經理關心,我休息好了,有什麼事您吩咐。”我說完周圍響起齊刷刷的笑聲,好吧,這群高材生們一定笑我這麼的會拍馬屁,你們只管笑,等我在聶總的扶持下設計出一個好的作品,拿個大獎,有你們哭的時候。
我裝作聽不見、看不到,面無表情地坐回座位,遭受群嘲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冷靜。有人進來了,我抬頭一看,不是聶總,是艾麗麗來了,她從進門的第一秒就看向我,嘴立馬就裂到了耳根上,手裏握杯咖啡,前仰後合,提着包的手指前我,全然不顧咖啡抖出來濺在她塗著厚厚紅色丹蔻的指甲上,眾人隨着她身體的搖擺也擺動着。
“怎麼了?我到底咋么了我?我是裸奔了我還是跳鋼管舞了,吐幾口就讓你們笑成這樣,那我每天都吐幾口逗你們樂。”我拍着桌子低聲詛咒着。
艾麗麗終於成功地將一杯咖啡灑完才回到座位上,我攤開兩手,用嘴型對着她喊,“WHY?”
艾麗麗肩膀抖動着,用手紙擦着手上的水跡。
“艾姐,到底怎麼了?我知道自己前天喝多了,可能有點話多,與我平時這個性格可能有點不符。”我仰起頭又想了想,話多也不可能被人笑成這個樣子呀,肯定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動作了,“艾姐,我難道強吻你了?”這是我剛形成的一個大膽設想,我對艾麗麗的身材、妝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羨慕的,可能酒精的作用下將這點羨慕無限量地擴大了,我想像不來艾麗麗被我壓在身下是什麼樣子,撩起她的衣服,烈焰紅唇相觸碰,我猛烈地搖搖頭,制止自己這種超出道德的無限制的胡思亂想。
艾麗麗聽了我的話抖動的更厲害了。
“艾姐,你相信我,我三觀很正的,吻了你只是喝醉了,我喜歡男的,你只當被狗咬了。”我為自己的無恥舉動懺悔,還要不要好好做同事了。
“你人才啊,慕小薔!”艾麗麗停住顫動,終於回過頭對着我。
“對不起啊,艾姐,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下班我請你吃好的。”
“慕小薔,你是真的醉了?”聶麗麗低聲問我。
“真的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一臉的純真。
“慕小薔,我看你是醒着醉吧。”艾麗麗忽然眼露不屑。
“什麼醒着醉,到底是醒還是醉呀。”我一臉莫名其妙地咕噥。
“你要不是醒着,怎麼不往我懷裏鑽,直直地就往男人懷裏撲,還專揀那長得帥還有錢的。”
“我往哪個男人懷裏撲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周圍已專註於工作的幾個男同事,好像還有幾個偷着往我這邊瞄,到底是哪一個?我覺得沒有一個讓我想撲到他們懷裏的慾望。
“你就專挑聶總撲呀!你真不記得了?”艾麗麗看着我,滿面的不信任,肯定在想看我怎麼往下編,青天白日,我真的是頭上頂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聶總,他那天來了嗎?”我努力回想着,吃飯時間他肯定沒來,到了KTV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何況光線昏暗,音樂震耳,我哪分得清誰是誰。
“小薔,你不要裝了吧,你把聶總從頭到腳吐了一身,你會不記得了?”艾麗麗誇張地大聲說,本已安靜的辦公室又低低地喧吵着。
我好像被一杯冰水從頭澆到了腳,通體徹寒,那天到底幹了什麼,我到底對未來的金主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你吐了聶總一身,還不停地說為了見他你一天什麼東西都沒吃,吐得東西都不臟。”艾麗麗掩嘴乾嘔了一下,“你還扒住聶總不放,不停地說什麼我是慕小薔,我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慕小薔,你一定要對我這個慕小薔好好的,不然我上面的人饒不了你。”
我猶如被埋進了南極深不見底的冰窖里,完蛋了,怎麼不讓我那天就那麼喝死,誰也別攔我,我一定要去死,誰去給我買一塊豆腐!
“小薔,你和聶總以前認識?難道你們也是三生三世結下了難解難分的情緣?”艾麗麗試探地問。
“那我是怎麼回去的?”我強力地岔開話題,肯定是艾麗麗送我的,要不她會這麼無情地對我實施着挖苦與嘲諷。
“聶總送你回去的呀!”艾麗麗想當然地說
我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你怎麼能上一個陌生男人送我回家,簡直太沒有同性之間的關愛了。”
“那要怎樣?我們死活要把你和聶總分開,我簡直不能想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喝了酒怎麼那麼大的力氣,幾個男同事也把你拉不開,那隻好聶總送你回去了。”艾麗麗上上下下打晾一下我,“你當時渾身酸臭,我覺得即便是色中惡鬼也會被熏跑的。”
“他怎麼會知道我住哪裏?你們怎麼就那麼放心。”
“難道你昨天是在酒店醒來的?還是你起來的時候被脫光光了?”艾麗麗捉狹地笑着。
“那倒不是。”我是在自己家醒來沒錯,還是被自己的臭味熏醒的,可這也不代表就可以讓一個陌生男人送我回家呀,太沒有安全感了。
“那就行了,說明咱們聶總也不是飢不擇食的主,你憑撒酒瘋讓別人加深印象的招算是白使了。”
“艾麗麗,你少胡說八道,我哪有!”我簡直是要跳腳。
“聶總來了。”艾麗麗忽地湊到我耳邊輕聲說。
我想也沒想哧溜一下就朝桌子底鑽下去,動如脫兔肯定就是描寫當下的我,我蹲在桌下,直直對着經理驚訝的眼神,我雙指併攏放唇上發出一個“噓”的形狀,又雙手作揖朝她連連作拜,不管咋樣,現在都不是我直面聶總的時機,吐了一身,扒住不放,我簡直想像不來自己那個糗樣,現在躲開他是最合適的,至於明天,到明天再說,明天說不定他撞破個頭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祈禱這一天的早日到來。
我聽着啪噠啪噠的皮鞋聲由遠及近,在我的辦公桌前停下了,辦公間有那麼一兩秒的沉靜,聽着頭頂那沉沉的男聲說,“李經理,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我看着經理答着,“好!”又聽着那皮鞋啪啪地走遠了。
“人走了,你可以出來了。”艾麗麗朝桌下的我擺擺手。
“就讓我死在這陰暗的角落裏吧!”我一直向琳達埋怨着自己在公司是煙火里的塵埃,什麼時候才能像那煙花絢爛一下,可我現在做到了,我成功地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只不過卻是以自燃的方式。
“那你就死在那裏吧。”艾麗麗說完不再理我了。
我坐在地下仔細地想着,KTV的一切全部沒有真實的記憶,嘈雜喧鬧充斥腦海,我拚命地想,好像在一個安靜地方,有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說著,“這個姑娘喜歡你呀?”是誰在說話,是聶總?他在對誰說,肯定不是我,那麼誰是那個第三者?
我的腿終於在地上撐不住了,尷尬地從桌子下爬出來,沒人再關注到我了,這就是和高層次人才工作的好處,他們不會將八卦持續性的推進,那隻不是他們偶爾緩解精神緊張的調節劑罷了。
“艾姐,我要怎麼辦?”我絞着手指問正忙着開始繪圖的艾麗麗。
“道歉。”
“我不敢。”我現在連看那個聶總臉的勇氣都沒有。
“那就辭職。”艾麗麗言簡意賅。
“那不行,P市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大都市,在這裏找一份像這樣多金又體面的工作是有多難。”
艾麗麗冷冷地掃了我一眼,一副那就別來煩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