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四章 跟我走吧

第三九四章 跟我走吧

第三九四章跟我走吧

“到了,請太子妃下車。”

車簾被人從外掀開,一股寒氣鑽進來,漆黑的夜裏,一盞燈籠搖晃在車門外。

阿生和一凝先跳下車,遺玉將一直捏在手中的舊荷囊收進袖子裏,把斗篷罩上頭頂,遮住頭臉,扶着酸麻的腰腹,伸手讓一凝扶她下車。

“太子妃這邊請。”

前面有人帶路,遺玉被一凝一華扶着,隨着那盞昏黃的燈籠走進了巷子深處的後門,那裏早有人提着燈籠在等候,見到燈光,就將門打開。

“您當心腳下。”

從這小門進去,穿過一條小徑,視線忽就亮了起來,耳邊多了些飄飄忽忽的歌樂聲,遺玉側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圍牆那一頭,燈火通明的樓閣。

“這邊走。”

燈籠的指向與那片光亮相反的方向,遺玉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穿過走廊,進了一間很普通的廂房,房裏面亮着燈,只有一名女子在,遺玉環掃了屋裏,沒發現其他人。

那名橘衫女子坐在燈下,數着一匣五顏六色的寶石,正在打發時間,見到他們進門,就將手中一把寶石丟進了匣子,站起身沖遺玉抿唇一笑,神情並不生疏,彎身行了禮:

“太子妃。”

“楚樓主。”遺玉叫出這女子身份。

沒錯,這裏正是魁星樓的後院,半個時辰前在兩儀殿,有人拿着一隻舊荷囊和一封信找到她,她便跟着他們出了宮。

“你們都退下,守在外面。”楚不留讓兩個挑燈的侍從出去,看看跟在遺玉身邊阿生三人。

“你們也出去吧。”遺玉道。

一凝一華踟躕,見阿生率先走出去,便跟着退到外面,關門前不忘叮囑遺玉:

“主子有事便出聲。”

“呵呵,姑娘放心,你家主人出不了事,”楚不留笑着上前去將門插好,伸手引了遺玉往內室,撥開帷幔,入目只有一張床和幾樣簡單的傢具。

楚不留走到床邊,伸腿在床腳處踢了幾下,手在床帳上一摸,遺玉就聽見“吱吱呀呀”的木器摩擦聲在床底下響起,眼見床板自動升起來,竟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她不免驚訝地看了楚不留一眼。

“來,我扶着你。”楚不留取了桌上的燭台,一手遞給遺玉。

遺玉看着下面那條黑洞洞的樓梯,將手遞給她。

樓梯很窄,剛好能容納兩人并行,再多一個就站不下了,一下去,撲面就是一股陰涼的潮氣,遺玉打了個寒噤,想到什麼,臉色綳起來。

這一層樓梯有二十四階,腳踩到平地,藉著楚不留手中的燭光,遺玉勉強能看清楚前面幾步外是一扇實木門,厚重的門板上掛着沉重的鎖鏈,像極了專門用來存放金銀珠寶的庫房大門。

要是此刻燈光能再亮一些,一定會照見遺玉此刻發青的臉色。

楚不留上前去,拔了頭上一枚不起眼的簪子,在鎖鏈上擰動幾下,“咔噠”一聲,“嘩啦啦”的鏈條垂落到地上,她伸手在門上叩叩敲了兩下,片刻后,才將門板推開一半,轉身讓開,將手中的燭台遞給遺玉,道:

“我在上面等着你們聊。”

聽着楚不留的腳步聲在背後走遠,遺玉端着燭台,往門邊走了兩步,抬起手,按在門板上。

她知道再往前一步,進了這道門,就能見到她期盼了十年的人,只是事到臨頭,她卻畏怯了。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上來,十年前,她無能為力地看着他冤獄,被判死刑,那個噩夢一般的夜晚,牢獄中的火光,曾經在多少個夜晚的夢境中焚燒。

從蜀中的小村莊,到繁華的長安城,教會她識字寫畫,教會她人情世故,像是父親一樣保護她,陪伴着她的成長。

她這一生遇到過許多可敬的人物,卻沒有一人擁有他那般沉重的分量,沉甸甸的,只要想起來,心口就會隱隱作痛,為他被仇恨折磨的前半生,為他被皇權囚困的十年。

陪伴她走過這條爭權奪勢的辛路的,不只有對一個男人的愛,還有對另一個男人的執着。

“為何站在門外不進來。”

沙啞的低語從密室中傳出,陌生的聲音,讓遺玉怔忡,然而放佛被蠱惑般,她按在門上的手向前推開,一隻腳踏進了昏暗的密室,燭光擠進去,照在擋門的屏風上,泛黃的光幕上跳躍着一道人影。

她不能受控制地走進門,一步,兩步,在繞出屏風的那一剎那,心跳幾乎停擺。

地上鋪着厚重的氈毯,一張矮足書案,整齊地碼放着書摞和竹簡,一台銀燭,蠟融了一半,案后坐着一個人,灰白的裘衣,單薄的身形,整齊的髻發,鬢角抽白,半邊是儒雅的眉眼,半邊是冰冷的假面。

那一隻眼,含着一成不變的淺笑,盈着光,彷彿許多年前一樣,靜靜地望着她。

一眨眼,就落下淚來。

“小玉,你長大了。”沙啞的聲音帶出輕嘆,似是苦澀,又像是欣慰。

遺玉緊緊掩着唇,難以自制地嗚咽出聲,瘋狂的淚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視線。

她曾經以為,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那一場大火,幾乎燒沒了她的信念,沒人知道十年前親眼目睹盧智葬身火海那一幕,她有多悔恨,假如她能早一步到獄中,或許就能將他救出來,而不是讓他變成一個活死人,被囚禁在這陰冷潮濕的地下十年。

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救不了最親的人,她好恨!

“你啊,”盧智扶着桌角站起來,腳步遲緩地走向遺玉,伸出手,剛碰到她肩膀,便被她大力撞了個滿懷。

“咣當”一聲燭台落地,室內暗了一半,月光卻從狹小的天窗上照進來。

“大哥,大哥”

遺玉摟住了盧智過分消瘦的腰,兩手抓住他後背的裘絨,緊緊地抱着他哭泣,如同要彌補這十年欠缺的親情和溫暖。

盧智一手擁着她的肩膀,兩滴淚水滴落在她發頂,被他閉着眼睛隱去,好半天,才緩過來這陣揪人的心悸,拍着她的肩膀道:

“好了,我們兄妹這麼多年不見,你難道打算就這樣哭一夜?”

遺玉吸着鼻子,鬆開盧智,後退了半步,抹了抹眼淚,抬頭看着他,伸手去摸盧智那半邊臉上的面具:

“大哥,你的臉——”

盧智及時地按住了她的手,輕描淡寫道:“受了些傷,有礙儀容,就乾脆遮住了。”

遺玉稍一作想就知他是在那場大火中燒傷,還有他的聲音,盧智以前的聲音溫和好聽,哪像現在這樣,嘶嘶的沙啞,就像是一名老翁。

她心中作痛,忍住不問他,被他帶着在毯子上坐下,一邊平復着激動的心情,一邊細細打量着他較記憶中成熟的五官。

“我讓人帶去給你的荷囊和信,你看過了?”

“嗯,”遺玉從袖子裏掏出那舊荷囊,在燈下撫平,回憶道,“這是娘的針腳,我綉上的錦鯉,乙未年你生辰送給你的,是想你來年科舉能夠高中,裏面還內綉了福字。”

盧智拿過那荷囊,瞳孔中映着細小的火苗,“憑這兩樣,你便冒然同皇上的人出宮來見我,未免有些草率。”

“大哥當我是沒有戒心之人嗎,”遺玉無奈道,“是殿下,皇上派人找到我,臨了阿生才告訴我,殿下讓我同他們走,不必反抗。”

“果然,”盧智並不驚訝於李泰的先知先覺,反倒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搖搖頭,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

“皇上到底是老了。”

遺玉還有些稀里糊塗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皇上讓盧智出頭誘她出宮,李泰明知道還讓她乖乖跟着人走?

盧智把玩着手中的荷囊,摩挲着上面微有脫線的錦鯉,看了遺玉一眼,似笑非笑道:

“皇上想要拿你要挾太子,要他放過長孫無忌,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條件,而太子,不過是在給皇上找個台階下罷了。”

這麼多年過去,在盧智面前,遺玉還是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再加上一個李泰,就是專門用來打擊人信心的。

盧智見她迷糊,沒再解釋,伸手指了指頭頂,“這魁星樓外必是埋伏有大量死士,只要太子一聲令下,就會攻進來救你出去,當然,除非是皇上的要求太過分,否則太子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遺玉撫着肚子,擔心道:“真要是動武,大哥同我一起走吧。”

盧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不答反問:“小玉,大哥如果求你一件事,你肯不肯答應?”

遺玉擺正了臉色,“說什麼求不求,你直說就是。”

“跟我一起離開長安吧。”

遺玉愣住,“大哥,你說什麼呢,我和你離開長安,那娘和二哥,還有殿下和孩子,他們怎麼辦?”

“娘有二弟照顧,太子可以撫養小雨點,你願同我走嗎?”。

遺玉覺得他這要求提的古怪,就順着他的話狐疑地問道:“走,去哪?”

“紅庄。”盧智平靜地吐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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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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