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實話
張銘輕描淡寫地從楊鈺的肩膀上鬆開，扶着樓梯的一側，緩緩向前，
“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那件事最大的可能是，我殺了人。”
女孩被語言所衝擊留在了原地，面相有些僵硬，
“屎殼郎，你，你別玩笑了。”
她這麼說著，湊上前來。想要再一次扶住張銘搖搖晃晃的身子，但張銘側過身來，目光無力地搭在她的身上，
【真快啊……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無論事情向哪個方向發展，她有權力知道這些。】
無力感如期而至，他強打精神地說道，
“我不是開玩笑，確實有這個可能性，昨天晚上的時候，我想起來一些事情……這個屋子跟當年的事情有關，喚起來一些回憶……”
【那個房間裏面……】
短暫地回想之後，張銘接着開口，
“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你有權知道那個可能存在，我在七年前那件事情當中所扮演的角色，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糟糕。”
說完，他晃晃悠悠地回頭開始上樓，意料之外的是，身後的女孩沒過多久就再一次湊上前來，
“你但是你不記得了，對吧？”
出人意料的堅定聲音。
張銘扶欄，閉目，駐足，
“是，我不記得了。”
“那也就是說，也有可能你跟那些事情根本沒有關係不是嗎？”
女孩握住了張銘的手，
“但是按照阿姨的說法，你叔叔不是被驗屍過嗎？如果警察都認為他是自殺的，那事實就肯定還是傾向於那個方向，既然事實是證明了自殺，你自己也不記得了，這不就行了嗎？你何必這樣責備自己呢？”
【果然，楊鈺聽的全部是媽媽那邊的說法。不過……】
“但是那種罪惡感，每次‘迷失’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一定不是無辜的。”
張銘一咬后槽牙，接著說道，
“那個時候，那個地方並不是只有我跟冶錫叔叔，那天一定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但是那第三個人，我至今找不到是誰，我認為自己自己罪惡感來源，很可能就是害死了他。
我每次‘迷失’——就是昨天晚上那樣暈過去，失去意識的時候，都會聽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聲音，但是那天的紀錄我查過很多次了，問了所有的人，那天那個湖裏撈出來的只有我和冶錫叔叔的屍體。”
“但，但是……如果他們打撈你叔叔屍體的時候，怎麼也不可能錯過另外一具屍體吧？如果那個人就在你出事的地方旁邊的話，他們肯定早就發現了。”
“沒那麼簡單，那個湖是連到漢江的，水不可能隨便抽干，那次是潛水員下去定點打撈的，而且因為是活水，水下淤泥很重，能見度非常糟糕，就算是就在附近，也很有可能找不到。”
“那，那也不一定，也許那第三個人根本不存在，你那個時候不是也掉到了水裏，那也許就是你的幻覺，人在那種狀態下……”
【她動搖了。】
張銘握緊了欄杆，他想繼續上樓，但兩條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後腦也開始嗡嗡作響，。他掙扎着，嘴裏繼續說道，
“我朋友幫我問過，我當初出事的那個湖幾年之後就被填掉建房子了，打地基的時候裏面挖出來三四具屍體，都是年輕人。”
“那也不能夠說明什麼！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
張銘有些驚訝地回過頭來，女孩漲紅着臉，一把拉住了他，
“我知道你不是的，媽媽這些年……這些年裏面，她身邊那些糟糕的人一個接一個，那種人的樣子我是知道的。你不是那樣的人！”
“那些人不是殺人犯。”
“你也不是！”
“你並不知道這一點。”
源自神經深處的轟鳴越來越響，張銘不得不捂住了捂住了自己的後腦，
“是，我不知道，但那又有什麼用呢？那種罪惡感不是假的啊，我肯定做了什麼——”
“不！”
女孩兩步湊近過來，扶住張銘，兩人目光直視，
“沒有，因為我看到你做了什麼。”
楊鈺這句話出口，含住自己的下唇，稍稍猶豫之後，才接着開口，
“你知道，我媽媽的情況……已經有幾年了。爸爸走了之後，她也曾經努力恢復過，但一直沒有走出來……”
目光低沉，
“我猜的話，對於她而言，失去了爸爸之後，這個世界再怎麼樣也只能是個五光十色的窟窿而已吧。”
楊鈺的修長的食指繞在自己胸口的海豚吊墜上，項鏈環扣之間輕微摩擦，發出讓人耳朵發癢的沙沙聲音，
“所以我必須努力，我知道，爸爸會希望我這樣做，他總是希望我能夠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從小就這麼教育我，所以我必須……張銘，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多少次遇到說‘想要幫我’的人嗎？”
楊鈺把目光投向張銘，
“光是上個學期，上個學期我曾經嘗試過一些學生活動，接觸了很多好心人——不是對我有意思，那些人當中有一部分真的就是好心，他們聽說我的情況之後，都想幫我，但到了最後他們能做的也不過就是跟我說兩句安慰的話，真的有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們都只會找借口逃跑。”
楊鈺稍稍停頓之後，
“說到頭，我這個‘宋氏的公主’也不過是個說法，我媽媽只不過是小女兒，並沒有公司的實權，我又是個女孩，連‘宋’這個姓都沒有。這個身份把不夠‘高富帥’的人趕走，媽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讓那些所謂的‘高富帥’覺得不值。最後我就成了這個戰場上唯一個人，家裏也好，外面也好，到頭來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在乎我這點破事。”
“楊鈺……”
張銘立刻開口，他感覺得到女孩真切的悲傷，也只有是因為現在被女孩扶着，才能夠有這樣應答的餘裕。
他想安慰楊鈺，但在能夠開口之前就被對方回應，
“謝謝你，”楊鈺淺笑着說道，“所以我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啊，我們才見過兩三面，你就願意半夜愣頭愣腦地過來接我，我知道你那麼做有多難。能夠做出來那種事情的人，絕對不會是壞人，無論你記不記得當初自己做了什麼，現在的你不是那樣的人，一定不是！”
“那是因為……”
“因為你看了我寫的東西？覺得我可憐？”
“……”
“我知道，枱燈下的東西我回來就發現了。”
“呃……其實，那個時候，我……”
“我不怪你，那天晚上是我自己想去找你的，那些紙條我其實也不是沒想去扔掉，但是最後卻沒有動手……我回家了之後還想過那些東西……也許我一開始就想要你發現那些也說不一定。”
楊鈺迴避着張銘的目光說道，
“然後你就真的發現了，不光是半夜接我，替我擋了拍照的人，還有現在跟我相處的時間裏，我一直能夠感覺到……”
她滿臉通紅，
“所以……過去的事情……張銘你……”
聲音越來越小，捻在掛墜上的手指也越來越焦躁，但到最後，她再一次抬起頭來，
“張銘，不要再自責下去了，你一定沒有殺人，你一定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你！”
面對女孩真摯的目光，張銘有些不好意思，他側臉說道，
“嗯……謝謝你。如果——”
喵~~
突然傳來的奶聲奶氣的貓叫讓兩個人一愣，然而就在張銘疑惑的時候，楊鈺立刻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來自己的手機，她剛想按斷，張銘的房間裏就傳來了一陣接連不斷的短訊聲。
“你先接吧，我估計這次可能麻煩了。”
張銘扶着自己的額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