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乞丐
沒有方向,沒有時間,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黑夜和白天,陸一白渾身上下已經瞧不出來衣服的本色,連乞丐見到陸一白都要捏着鼻子。
雞蛋煎熟了很香,生的蛋液卻很腥,極愛招蒼蠅,哪怕是干在衣服上,結成了硬痂,那種腥臭的味道也會揮之不去。可陸一白不在乎,他巴不得別人離他遠遠的。
這一日,走到一處繁華之地,繁華的地方總能撿到吃的,陸一白現在只想撿到一點點吃的。
一個大宅院的門前拴着一條狗,狗食盆的有發餿的米飯和菜湯。對陸一白來說,這絕對是好東西,陸一白也不介意跟狗搶食,撲到狗食盆裏面,大快朵頤。
狗似乎也嫌棄陸一白身上的惡臭,只是虛撲了兩下,便站在一旁狂吠。不一會兒,從大宅院裏面跑出來一個下人,輪着棍子就給了陸一白一棍子。
為了能吃飽,多挨幾棍子也是值得的。陸一白沒理會那個下人,自顧將那盤狗食吃完。下人打了幾棍子,見趕不走,又招呼兩個雜役過來,幾個人拿着木棍將陸一白叉到一邊,其中一個狗腿子惡狠狠地說道:“作死的乞丐,也不瞧瞧這是誰家的門前,我們家老爺的一條狗,就能頂你十條命。把他的腿給我打斷了,看他還敢不敢再來撒野。”
一盆狗食就要打斷一雙腿,世道就是如此。
狗腿子吩咐了,下人就不敢不從,當真輪着棍子向陸一白打來。想要敲斷一個人的腿骨並不容易,就算掄圓了棍子也未必能敲斷。而懂技巧的人只需在膝蓋或者腳踝處輕輕一點,戳壞了關節,便能達到同樣的目的。下人們不懂這個,只是掄圓了手臂使勁向陸一白身上招呼。
陸一白吃疼,就地打滾,雙腳亂踢,全沒了章法,然後瞅准一個機會爬起來就跑。下人們見腿還沒敲斷,不敢放棄,仍拎着棍子在後面追。拐過兩條衚衕,那幾個下人突然停下了,悻悻地互相看了幾眼,然後轉身離去。
陸一白見他們不追了,反而覺得不好玩了,回頭喊道:“你們怎麼不追了?沒打斷我的腿,看你們回去怎麼交差?”
可下人們沒理他,徑直走了。
陸一白回頭,這才發現自己跟前站着兩個乞丐,這兩個乞丐身形高大,怒目圓睜,原來是這兩個人將他們嚇走的。
陸一白看着兩個人眼神很兇,知道不是善茬,也想轉身離開,誰知剛一轉身就被其中一個乞丐按住了肩膀。
“哎呀,疼……疼……”陸一白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乞丐鬆開手,問道:“你膽子不小,竟然冒充丐幫的人。”
“乞丐還用冒充么?難道只許丐幫的人討飯啊?”
“這世道,討飯也不是這麼輕易討的,你要先到南坡的城隍廟報道。”
“要是不去報道呢?”
“這世道,討飯也有討飯的規矩,若不然,就算真的被人打斷了腿,也沒有人管的。”
“那就讓他們打斷我的腿好了。”
“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硬骨頭。我告訴你,在這地界,不論去哪裏要飯都行,就是不要去李大善人的府上,被打斷了腿都是輕的。你若是惹惱了李大善人,連我們都在這裏混不下去了。所以,你現在就跟我去城隍廟報道,若不然悲,不等李大善人出手,我們丐幫就會把你的腿打斷。”
“一個比乞丐都像是乞丐的人,看來沒有理由拒絕你的要求。”陸一白想想,討飯應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至少很自在。如果能自在地討飯,他不介意加入丐幫。
城隍廟,隨處可見。
自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歷代皇帝都推崇道教,各地也建了成千上萬的城隍廟和土地廟。自代宗皇帝至孝宗皇帝皆認命道士為禮部尚書,成祖皇帝更是自詡為真武大帝的化身。皇家推崇,民間更是風起雲湧,曰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故而,這城隍廟無比的高大氣派。
城隍並不是有求必應,久而久了,就沒人再來拜城隍了。到了正德年間,這荒廢的城隍廟就成了乞丐的夜宿之所,也算是物盡其用。
陸一白隨那兩個乞丐來到南坡城隍廟,還沒進門,就被一個尖嘴猴腮的山羊鬍子攔在門口,山羊鬍子一瞪眼,厚道:“你們兩個吃了豹子膽么?竟然帶個姦細到這裏來?”
一個大個子乞丐怔了一下,回道:“羊長老,這小子不是姦細,是我哥倆從李大善人的門前救來的,若不是我哥倆,他就被李大善人的狗腿子打斷腿了。”
“放肆,你見過哪個不要命的敢去李大善人的府上惹事?這裏面分明有詐。”
大個子搔搔後腦勺,又道:“羊長老,以往咱哥倆往回帶人,你不是很高興么?怎麼今天……”
“幫內正在集結人馬,要去干一件大事,你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我看你肩膀上的口袋還是不要背了。”
“別,別,弟子不敢了。”
羊長老來到陸一白面前,仔細打量了一下,說道:“他不是乞丐,此人若不是姦細,我將腦袋擰下來。”
“羊長老何以見得?”
“他手上無繭,腿上無垢,雖然聞起來比乞丐還臭,但這臭不是酸臭,我猜他幾天前還是乾乾淨淨的。”
“羊長老真厲害。”
“快說,你混到丐幫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乞丐當不成,陸一白很掃興,悻悻道:“不是我要來,是他們兩個非拉着我來。丐幫不收我,我更逍遙自在。”說完,轉身就走。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羊長老話音一落,一個狐躍在半空,也不知從哪裏抽出來一把刀,衝著陸一白劈頭就砍。
這一招不是虛招,如果不躲閃,腦袋一定開花。陸一白被狗腿子打多少棍都無所謂,皮肉痛兩天而已,但是若被這把刀砍中,那肯定就要一命歸西了。陸一白本能地駐足,側身,反手后發先至,一把扣住了羊長老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