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篇 第四章
兩日後的夜幕降臨,秋意漸濃,可京都非但沒有漸漸安靜下來,反而異常地熱鬧非凡——凡是能在朝堂上佔一席之地的,都紛紛盛裝打扮,攜妻帶子地坐上府上的馬車,前往皇宮。
皇上在兩日前下達的聖旨中明確表示過,允許參加給南疆使團接風洗塵的宮宴的朝臣可以家眷。
朝臣們一聽哪裏還坐得住?太子皇子公主們雖然年幼但再過幾年也該婚配了,凡事都是先下手為強,若是兒女能提前在皇帝皇后貴妃跟前露了臉,入了他們的青眼,那日後就前途無量了。
於是一時之間,京都所有成衣鋪首飾店胭脂攤都人滿為患,短短兩日之內存貨就被掃了個空,讓大大小小的商販狠狠地撈了一筆。
這一舉動在昨日宮門當眾腰斬那個散播天花瘟疫,人人得以誅之的惡人之後,成功地引起了京都百姓的注意,點燃他們體內的八卦之火。
因為聽說,那個遠道而來的南疆使團里,不僅有南疆下一任君主,還有他的嫡子嫡女,加上蕭懿頒發的那道聖旨,難免會引起人們的遐想。
於是不少人頂着刺骨的秋風開着大門,看着絡繹不絕的馬車從門前駛過,與鄰居討論坐在馬車裏的人以及猜測誰家公子小姐能攀上皇親,誰又能相互組成親家。
直到夜完全黑透了,街上再沒有馬車經過,大家才肯搓着吹得冰冷的手縮回門內,關上來細細思索着剛剛與鄰居討論的內容。
而這時,皇宮大門處門庭若市,護衛與宮人訓練有素地依次領着各位達官貴人進宮,落座,接着宮女魚貫而入地擺上珍饈美酒。
這是蕭玥回到京都之後,第一次參加正式的宮宴。
四年前她對皇宮了如指掌,甚至比住在宮裏的蕭雪還熟悉,跟在燕王府一樣毫無顧忌地上躥下跳,但她已經缺席了四年,再次踏足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宴會已經開始了,大人們不是扯着虛偽的笑容互相吹捧奉承,就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太華殿中央十幾個宮女姐姐看。他們身邊的孩子也有樣學樣,不是壓低聲音跟旁邊的同齡人說悄悄話,就是用肆無忌憚的眼神猥/褻那些美貌的宮女們。
蕭玥皺了皺眉,收回了視線,卻撞上了兩道更加赤/裸的目光——來自於一個穿着異域服飾的少年,看上去年齡與自己相仿,偏要學成年人露出一副不懷好意的神情,卻不知道這個表情在他稚嫩的臉上顯得有些滑稽。
若是蕭玥沒記錯,這個坐在拓跋啟旁邊的異域少年,便是拓跋啟的獨子拓跋霖。
蕭玥不知道他為何要用看獵物一樣的眼神看着自己,這讓蕭玥感到非常不舒服,成功地引起了蕭玥對他的厭惡,於是一雙星眸冷若冰霜,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拓跋霖並不因蕭玥這般冷淡反應就偃旗息鼓,反而像被刺激到似的,頗有盯着蕭玥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坐在蕭玥對面的容笙禮貌拒絕了旁邊想要與他攀談的宋詩之後,正好看到了蕭玥宛若星辰的眸子瞬間冷下來的情形,於是順着她的視線,看到了在他右手邊的拓跋霖毫不掩飾的眼神,捏着茶杯的指節發白,面上笑容不減,可周身卻忽然籠罩着迫人的壓力。
對面的蕭玥自然感受不到容笙氣場以及情緒的變化,酒過三巡,宴會的氣氛推上了高/潮,可她卻愈發無聊,若不是慕容瑾不讓她亂跑,她這會兒肯定寧願在御花園吹冷風。
於是百般聊賴的蕭玥一邊撐着下巴對桌上的點心挑挑揀揀,一邊打着哈欠,眼角濕潤,昏昏欲睡的模樣看上去十分惹人憐。
就在她像小雞啄米一樣投一點一點的時候,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在悶熱的太華殿裏響起,猶如穿堂而過的寒風,讓蕭玥激靈一下清醒了不少。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便看到對面有一個比自己大四五歲的少女站了起來,衝著高高在上的蕭懿和蔣蕙行禮:
“皇帝陛下,皇後娘娘,琴兒難得能參加大蕭宮宴,覺得若是不做些什麼心裏過意不去。琴兒才藝稀疏,唯有琴還能拿得出手,於是想彈奏一曲給陛下和娘娘助興,不知可否?”
蕭玥從混沌狀態被左一句“琴兒”右一句“琴兒”灌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瞌睡都被趕跑了,於是打量起對面的拓跋琴來。
這拓跋琴雖然只有十三歲,可身形已經發育得差不多了,在同齡少女之中,可以說是比較成熟的,說她已經滿十五歲及笄了也不為過,也就是說,她已經到了可以嫁人的時候了。
蕭玥不知道她突然站出來說這一番話是何用意,不過她看着拓跋琴那恰到好處的笑容,總感覺這個比她大四歲的少女,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純潔美好。
蕭懿聞言偏頭看了蔣蕙一樣,得到肯定回答之後開口:
“既然你求了,朕也樂意成人之美,准。”
拓跋琴得到批准之後也沒有表露出欣喜,只是不卑不亢地頷首行禮:“多謝皇帝陛下!”隨後便出席,移着蓮步走到太華殿中央。
她的宮女便立即上前,為她搬上一架古琴,蕭玥見狀心想,這麼遠的路還帶着琴,看來她是有備而來啊。
而拓跋琴也不掩飾,十分坦然地坐在古琴後面,笑得十分得體:
“實不相瞞,琴兒從知道要跟隨父親前來大蕭便開始苦練琴藝,這一曲是琴兒自己譜的,這兩個月來每日都練習了不下百遍,曲譜改了無數次,只為了能入陛下和娘娘,還有在座的各位大人的耳。”
眾人恍然大悟,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隨後表情各異,內心翻湧。拓跋啟這次將一雙女兒都帶來的意圖太過明顯,加上拓跋琴這番解釋,很難不讓人往和親方面想。
別人心思如何蕭玥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聽完這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在心裏腹誹,彈琴就彈琴,說得那麼費勁,搞得這麼隆重,還想不想讓人好好聽了?
蔣蕙聞言笑了笑:“琴兒謙虛了!”
拓跋琴微微頷首,隨後斂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氣,呼氣時拿如蔥般的十指便靈活地落在了古琴的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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