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爹,到底是誰
這幾天的日子過得都很太平,洛覓春找了個由頭,圓了自己發跡的原因,這鄉親們的眼界都拜高踩低得很,於是也都不敢來惹事生非。
這天,洛覓春看家裏的米缸要見了底,便背着背簍想去集市上買些好米,剛剛拐到了村子口,就聽見了幾聲微弱的呻吟。
她猶豫了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警惕心終歸是沒有戰勝從上輩子就一直烙刻於心的仁醫心理。她慢慢走過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發了什麼病,卻看到了倒在家門口,面如金紙的盧嘉禎。
洛覓春一驚,趕緊去把盧嘉禎扶着半坐了起來,伸手探在他的鼻翼底下,發覺呼吸還在,很是穩定,才鬆了一口氣。
她吃力地把盧嘉禎往他的屋子裏搬,好不容易把他扶上了床,洛覓春抹了一把額前滲出來的汗珠,便給他把脈。這不把不要緊,一把卻是嚇了一跳:“天啊,他這脈象竟然這樣紊亂……五臟燥熱,虛火旺盛,真是奇了怪的脈象……普通人遇到這樣的脈象,大約早就去見閻王了吧……”
“這你都能看出來?”盧嘉禎不知道何時已經悠悠轉醒,淡淡地看着洛覓春。
“哎,你還是多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吧。你這樣的身子,可不是一隻靈芝能解決問題的。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可是要讓爹娘心疼死的……”洛覓春給他倒水,覺得他雲淡風輕的態度很是討厭,便白了他一眼,“我沒有爹,所以無福感受嚴父之愛,你可是要保重自己。”
盧嘉禎就着少女纖長的玉手喝了一口水,睨了一眼她,笑着道:“你真的以為你自己沒有爹?”
“什麼意思?”洛覓春警惕地看向已經恢復元氣了的男子,這人的身子難道是鐵打的么,受了那麼重的內傷,又剛剛昏迷過,現在竟然又是活蹦亂跳的樣子了。
盧嘉禎一雙深邃得像是在黑色琉璃中浸潤的眼眸微微一眨,道:“我這幾天一直在觀察你,你可知道?從我們第二次在山上見面開始,我就懷疑,你的身世到底是什麼。”
“哦,那你說說,我的身世到底是什麼?”洛覓春漫不經心地道。
“你與當朝宰相,冉睿廣,相貌有六七成相似,尤其是那雙清淡如雪的眼睛,是如出一轍。”盧嘉禎淡然,“那天我在門外看到了你的狠辣手段,冉睿廣有你這樣的閨女,大約是真的。冉睿廣在十數年之前失蹤過,大約失蹤了有八年多,你算算是不是正好是與你娘相知相識的時間,加上你們姐妹倆有父親在身邊的時間?”
洛覓春緊緊盯着盧嘉禎,水蔥似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手掌里:“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不過是告訴你,你爹來了,宰相便失蹤了。你爹去世了,宰相便回到了高高在上的朝堂。而你,湊巧與那宰相有七分的相似……罷了。”盧嘉禎毫不迴避地看着少女。
洛覓春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皺了一下,終於笑出聲來:“哈,你可別胡鬧了。要是我爹是宰相,那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他總是有機會能找到我們的,可惜我爹沒有那麼好的命啊……”
盧嘉禎皺了皺眉,嗤笑一聲:“冉睿廣若是想找你們,自然是找得到。若是他不想呢?你知不知道,冉睿廣在京城中的妻子出身怎樣的高門望族,連皇族都要退避三舍給些顏面,有了這樣的鳳凰妻子,他到底還想不想找你們?”
洛覓春不願意相信盧嘉禎的話,可是看着少年深邃有神的眼睛,她心底總是有一個惡魔般的聲音在告訴自己。
他說的都是真的。
“你之前也說了,你的娘那麼聰慧,怎會看上一個山野間的粗魯農夫?”盧嘉禎淡淡地道。
是啊,除非……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農夫。怪不得在印象里,自己那個便宜爹就算是穿着最廉價的衣服,也與旁人的氣質不同,那樣貴重的人,怎麼可能一點自己的身份都沒有呢?
可是,如果便宜爹在京城裏已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麼……
娘親、姐姐、自己,算什麼?
盧嘉禎看着少女震撼驚詫的眼神,一雙秋水菡萏的眸子裏憤怒、委屈、憎恨流轉,讓他一時之間竟有些微的心軟。他放緩了語氣,道:“你若是不信,回去問問你的娘吧。她可能不知道全部,但不會像你一樣,全部都不知道……”
洛覓春緊緊蹙眉,不願意再接受盧嘉禎話語中恐怖的信息量,奪門而逃。
“你回來了。”安氏這幾天的精氣神也好了些,至少能站能走,不像從前一樣弱不禁風。她看見洛覓春回來,便很是溫和地笑了笑,招呼着自己的女兒。
“娘。”洛覓春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安氏。
安氏一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神思不屬的樣子,是在外面吃了什麼虧了么?”
洛覓春笑得有些勉強。
她實在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爹可能沒死,還在京城裏做了大官,甚至妻妾成群早已忘記了這山野間的結髮妻子,更是忘了他還有兩個女兒,這樣可怖的事實。
洛覓春這些天的相處里早就把安氏和洛覓秋看做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她倆對自己那“早亡”的爹,感情一直很是深刻。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自己那爹可能早就把她們忘了……
她抬頭看着安氏,道:“我希望娘和我說句實話,我爹,真的死了么?”
“我爹,到底是哪裏的人?”
“我爹……他到底是誰?”
洛覓春的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來勢洶洶,一個比一個讓安氏有蹙眉的理由。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就一洗軟弱庸懦的外殼,蛻變成蝶一樣地給她帶去了太多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