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高蛇2

比高蛇2

小米自知不妙,卻又無法挽救,心想完了完了,明明知道解脫之法,偏偏出了這種意外的紕漏!

小米甚至從秤掀蛇的眼睛裏看到了欣喜之色,如同小氣之人看到對方虎落平陽、凄凄慘慘如喪家之犬而以為自己的生活就變好了一般。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突然從旁邊的灌木叢中飛了出來,快得如同射出的箭。那黑影剛好飛進了小米的鞋子裏。

鞋子立即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奮力一躍,改變了軌道。鞋子從秤掀蛇的頭頂飛去,輕輕鬆鬆越過了秤掀蛇的頭。

小米看到秤掀蛇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不安。

那鞋子越過秤掀蛇之後還往上飛了一段距離才落下來。在鞋子砸到地面的時候,小米聽到了“吱”的一聲慘叫。

哪怕是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下來,也會摔得鼻青臉腫,傷筋動骨。

鞋子倒扣在地上。

一隻老鼠從鞋子裏爬了出來。

小米欣喜若狂,對着鞋子的方向喊道:“竹溜子!你怎麼來了?”

她記得竹溜子的模樣,非常肯定那隻救她的老鼠就是竹溜子。

小米依然不敢邁步過去,她擔心秤掀蛇發動進攻。雖然聽姥爹說失敗的秤掀蛇會自殺,不會傷人,但是誰都沒有見過,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樣?

那隻老鼠回頭瞥了小米一眼,然後迅速鑽進了旁邊的灌木叢中。

“咻咻——”秤掀蛇的信子吐出很長。

小米急忙將目光轉移到秤掀蛇的身上。

秤掀蛇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漸漸變矮,地上盤了一圈又一圈。

小米不知道它要幹什麼,平息斂氣,緊張地看着它。

秤掀蛇完全癱軟了下去,然後蛇頭伸向了尾巴。它對着尾巴凝視了許久,似乎不忍。但忽然之間,它張開了口。那血紅的口張得比它的腦袋還要大,甚至超過平時盛湯的大湯碗!它猛地朝尾巴咬去,隨即蛇身戰慄不已!

小米被這場景嚇呆了。

它的嘴順着尾巴一點一點地往前移,將更多部分塞進嘴裏,就像它囫圇吞棗地吃下其他獵物一樣。它這是要將自己吞掉!

蛇身戰慄得更加厲害。

小米忙喊道:“你不用自殺!自古一山還有一山高,這算不了什麼!你既是難得一見的秤掀蛇,又會與人比較,應該是靈智高於一般蛇類的精靈之物,為什麼這一點都想不通呢?快停下來!我不想因為這個而讓你死掉。你應該有更大的作為!”小米不管它是否聽得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說就說了一長串。

秤掀蛇停住了對自己的吞噬,但嘴沒有鬆開,蛇身依然戰慄不已。

小米吁了一口氣,她感覺秤掀蛇確實是靈智比一般蛇要高,至少它能聽懂一些人的話。

“對比我來說,你這點真的算不了什麼。”小米繼續說道。

蛇沒有動。

小米小心翼翼地走到秤掀蛇的身邊,然後盤腿坐了下來,輕聲說道:“剛好馬秀才不在這裏,我一個人無聊得很。要不,我把我經歷的事情說給你聽聽?”

蛇身的顫慄漸漸舒緩。

小米後來對姥爹說,她花了很長的時間將自己的遭遇跟那秤掀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等她將她的經歷說完,那秤掀蛇緩緩將吞進去的尾巴吐了出來。

小米大膽地摸了摸蛇頭,說道:“你走吧。雖然我知道如果我失敗了,你會讓我死,但是我贏了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你要寬容別人,也要寬容自己。”

秤掀蛇的信子舔到了小米的手背上,但沒有傷害她。舔了幾下之後,它朝別的地方爬走了。它的身後有血跡,那是從它自己給自己咬下的傷口流出來的。

姥爹聽小米說完,高興地摸摸小米的頭,說道:“小米呀,你度化它了!攀比之心如此重的秤掀蛇你都度化了,還有什麼不能度化的?”

小米道:“還不是多虧了竹溜子救我,不然我也沒有機會度化秤掀蛇啊。”

姥爹嘆道:“哎,我當初那些話傷害了它,真是不應該。”

小米安慰道:“它肯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不然的話,它不會偷偷跟着我,在危險的時候救我。”

姥爹點點頭,說道:“希望如此吧。我又何嘗不想它。但是男不離家長不大,它不離開我這裏,也會碌碌無為。”

“嗯。”小米點頭。

過了一會兒,小米又說道:“馬秀才,我開始學習玄黃之術吧,雖然前世的竅門記得一些,但畢竟稀稀落落了,無法融會貫通。你教教我的話,肯定會事半功倍。”

姥爹道:“你爸媽能寬容你我,已經不錯了。如果你再大張旗鼓學習玄黃之術,說不定你爸媽就不會答應了。”

姥爹說得有道理,這方圓百里絕大多數懂玄黃之術的是男人,女人很少碰觸這些。最多老太太幫忙管一下早已沒了神靈的土地廟。當然了,緊挨畫眉村的文天村裏有一個女孩從事玄黃之術,專門在靈堂給亡者唱孝歌。她從小就頭髮眉毛都是白的,不知道是眾人認為她應該做這個,還是她真的喜歡,反正她就成了道士里少見的女道士。當然了,這裏所說的道士並不是住在廟裏的那種道士,仍然是忙時忙農活,閑時趕喪事的半吊子道士。

從中可以看出,很少有人家讓女兒從事這種隱秘的行當。

小米蹙眉道:“你不告訴他們不就可以了?我可以偷偷地學。”

姥爹沉默不語。

小米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想想看,你現在已經七十左右了,按照你的流年來算,還剩十多年不到二十年的壽命。那時候我還三十不到,陽壽未盡。等你去世了,我該怎麼去找你?如果直接言明,這是篡天改命,必定遭受上天阻止,比動物修鍊成人遭遇的阻撓還要嚴厲。要想成功,比登天還難。可是留下偈語,線索又不明朗。我前世留下‘君山’二字尚且不能找到,如果你留給我偈語的話,我不如你,更加不可能找到你。”

提到“君山”,姥爹愧疚不已。可是謎團就是這樣,揭開謎底之前,感覺近在尺咫而無法獲得,謎底一旦揭開,又感覺如此簡單。

“以往是你守在人間,我幾番輪迴。就像你說的,這是一個人迷了路,一個人在原路上等待,尚且有希望。但是這也是你在原路守望,我在輪迴迷路。如果我在這裏守望,而你在輪迴迷路的話,恐怕及時找到的希望更加渺茫。”小米憂心忡忡地說道。

姥爹點頭。確實如此,自己即使飽讀詩書,又博覽“子不語”範疇的書籍,尚且不能從小米留下的詩句中找到小米的轉世之地。如果讓小米來尋找自己,豈不是難上加難?自古以來有道行的人不能將自己的轉世之地明言直說,就是天地之間冥冥之間有阻撓的作用,使智者昏,使靈者鈍,甚至出現阻撓動物修鍊成人的“雷劫”打擊。精怪遭此打擊,別說修鍊成人了,連自己的魂魄都會驚散,什麼都不剩下。明言直說的轉世者遭此打擊,也是前功盡棄,化為烏有。倘若不是這層阻撓,就沒有他尋小米或者小米尋他的比較了。

小米兩目直視姥爹,露出哀求的神色,繼續說道:“因此,我思前想後,覺得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我們倆一起踏上黃泉路。你跟我說過,九一道長認為兩人都投胎轉世不好,如同兩個迷路的人互相尋找對方。那是因為那時我已經不在這裏了,你要來只能隨後跟來。如果我們倆攜手一起踏入黃泉,始終不離,就如兩個牽着手一起迷路的人,雖然還是迷路,但仍然能感知對方。我們一同去,一同來,就不用互相尋找了。你覺得怎樣?”

不等姥爹回答,小米又雙眼噙淚道:“你的父親離你而去,羅步齋離你而去,趙閑雲離你而去,竹溜子離你而去,以後你也要離岳雲而去,這都是不可避免的。有人成長,就有人老去,新陳替換,乾坤挪移。我自出生就知道,我的爺爺奶奶會先離去,然後我的父母也會離去。即使我再不舍,也沒有辦法。每每想起這些,我就悲傷不能自己……”小米哽咽不能成聲。

姥爹摟住小米的肩膀,不言不語。

小米聳動肩膀,抽泣道:“我更不能想的是十多年之後你離我而去……”

姥爹長嘆一聲。

“所以我想跟你一起走……”小米側頭淚水婆娑地看着姥爹。

“我何嘗不想……你那時候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如果你就那樣走掉,你父母會悲痛欲絕……”姥爹閉着眼睛說道。人雖然轉世,但是每一世的血緣之親是無法改變的。親人就是親人。上輩子哪怕是不相識的人,今生有緣成為父子母女,那也是莫大的因果,會產生無法解釋的深厚感情。小米就算再不願離開他,但父母依然是她心中的牽挂。

“我有辦法讓他們不傷心的。”小米說道。

“你有辦法?什麼辦法?”姥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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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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