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個人的狂歡
李靈的出生算是個意外，那年林良英已經三十五歲了，一度想過打掉，最後還是生了下來。李靈剛出生不久，就被送到李國富在鄉下生活的姨媽那，讓她撫育李靈，直到李靈要上學了才回到林良英身邊。李靈記得，離開鄉下的那一天她哭得聲嘶力竭，抓着姨媽的手怎麼都不肯放開。
李靈的突然到來讓李昭榮李昭華和李心三個人都格外不適應，心裏不願意承認她是親妹妹。當時的李靈又瘦又黑，只會說家鄉話，在他們眼裏，這是個從鄉下過來的土妹，於是在背地裏嘲笑她，在明面上疏遠她。
李靈稍大些時，會跟着他們在樓下的小賣鋪買零食。有一回，李靈用僅存的一點零錢買了一根冰棍，不捨得那麼快吃掉，結果李昭榮問也沒問直接從冰箱裏拿出來，李靈不給，想要搶回來，李昭榮一把推開她。
李昭榮坐在沙發上咬下第一口，一副享受和炫耀的表情：“真好吃~”
李靈惱怒，撲過去搶，李昭榮直接一腳板踢向李靈的臉，每次李靈靠近，他就踹一腳，一腳又一腳，越踹越開心，笑得齜牙咧嘴，笑聲刺耳。李心有些看不下去，想要阻止，李昭華邊笑邊攔她，受李昭華的影響，李心邊說“別踢了”邊忍不住嘻嘻笑。
耳邊的聲響匯聚起來，像是深夜時刻從混雜着流動的污水、惡臭的垃圾、爬行的蟑螂、嘶叫的老鼠的下水道里傳出來的聲音。
血像一條條紅色的蟲子，從鼻孔里鑽出，染紅了衣服。李靈沒有了力氣，腦袋發暈，起身跌跌撞撞地走進林良英的房間。她鎖上門，一邊抽泣一邊用紙巾止血，卻好像怎麼都止不住。
差不多是一個月後林良英才知道這件事，她詢問李靈有沒有事，李靈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林良英指責李昭榮：“妹妹才幾歲，你還欺負她，配做大哥嗎？不是對樓的阿姨從窗戶那看見了，今天剛好碰到跟我講，我還蒙在鼓裏。你這麼大個人，這一腳腳下去她受得了嗎，要命的你知不知道？”
李昭榮照樣吃着飯菜，不停翻白眼，一臉“是她活該”的表情。
罵了幾句后這件事就過去了，後來李昭榮去了別的城市復讀了三年才考上大學，李靈和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五年級之前，家裏還算熱鬧，雖然李國富不常在，但林良英，李昭華和李心基本在家。
在上學日的早上，林良英常做看起來差不多的早餐，即食麵加兩個蛋，中午最常吃的是鹹鴨蛋鹹魚配白粥，或者炒豆角之類的，有時因為工廠工作忙的原因沒時間做菜，就開一包榨菜，晚飯一般會稍微豐盛一些，煮個湯加份肉。
李國富在G市辦廠后，林良英經常過去幫忙，一去就是幾個月，李心上的高中要住宿，家裏只剩在讀高三的李昭華，李靈便開始負責李昭華的飲食，不過早餐都是各自出去買。
李昭華在高考前一個月一意孤行決定輟學了，他太執拗，勸不動他，加上成績也一直倒數，李國富便讓他去G市跟着學做生意，於是家裏就只有李靈一個人了。
林良英交代李靈自己去鄰近的市場買菜回家做飯，或者是去同一小區住對面樓的阿姨家吃飯。
那個阿姨是個相當和藹的女人，看上去比林良英要大幾歲，剛開始李靈去那吃午飯和晚飯時很不好意思，但阿姨非常熱情，每天的飯菜都換樣式，十分可口。
吃了兩個星期左右，阿姨的女兒和女婿度完蜜月回家住了。李靈永遠忘不了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第一眼望向她的眼神，帶着譏笑和蔑視。
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去打擾別人，於是以後的中午她大多是啃麵包吃路邊攤上的煎餅，晚上有充足時間再自己買菜做飯。
除了春節，其他的節日，像中秋節、國慶節、生日，李靈基本是孤零零一個人面對四堵白牆度過，這世界的狂歡皆與她無關。
早已數不清一個人度過了多少個黑夜，卻始終安慰自己沒關係。
此刻李靈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灌滿水的氣球，沉甸甸的似乎要往下墜，她一秒都不想再待在這裏。
江之清看見李靈的眼睛含着淚水，眼神逐漸變得猙獰，充滿怨怒，那是他沒見過的李靈。
林良英從椅子蹬了起來，指着李靈罵道：“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能長那麼大嗎？你良心被狗吃了！翅膀硬了你以為你就能飛起來了嗎？我跟你講，沒良心的人永遠一事無成！”
又偏頭向黃忠解釋：“黃老師，你評評理，當初他爸忙工作，我也跟着他一起幹活，同時一把屎一把尿帶大四個子女，她爸不理家裏的事的，一直都是我在打理。”
黃忠在旁邊不時點頭以示回應。
“她爸去外地做生意我還得在兩個城市來回跑，難免有些時候抽不出時間陪她，但沒辦法啊，要生存的呀。你也知道當父母多不容易，她不體諒我還怪我不管她，你說這多讓人心寒。而且……”
“阿姨，您可以不要說了嗎？”江之清聲音低沉，帶着一絲怒意，“老師，麻煩先讓李靈去休息。”
江之清的爸爸終於開口：“江之清！你以為你什麼身份？長輩在說話插什麼話？沒大沒小的。”
江之清固執地說：“請讓李靈先回去，有什麼就和我溝通。”
黃忠一時不知如何掌控場面，又察覺李靈臉色難看，便說：“那……李靈先回教室撫平一下情緒吧。”
李靈扭頭就走，跑向廁所洗了把臉，洗得臉上的皮都快被扯裂了仍覺得沒洗乾淨。
當她回到座位時，周悠兒從背後傳來一張紙條：怎麼了？發生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李靈的手有些握不穩筆，勉強寫了幾個字：沒事，別擔心。
過了一會，周悠兒寫下：沒事就好。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分擔的，你儘管說。
李靈回復一個“好”字，並加上一個微笑的小太陽。
李靈盯着試捲髮呆，完全沉不下心來學習，在紙張胡亂地畫著連自己都看不懂的東西，忽然有隻手伸過來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