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苟且偷生
“說！杜飛在哪裏？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皇上，你們不要命了！再不從實招來，本帥可要大刑侍侯！”馬寶疾言厲色，平日尚算堂堂的相貌陡然變得十分猙獰，把小夢嚇得魂飛魄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杜飛只是我夫家的老下人，我怎麼會關心他去哪裏了？他不見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怎麼就會變成刺客了？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小夢用她的伶牙俐齒極力辯解，哆嗦的嘴唇將上下牙碰得咯咯響，她下意識地望向兩名嬰孩，小寶寶們正睡得十分香甜，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危險離他們又有多麼近。
僅僅這一瞟就被久經沙場的老將馬寶捕捉到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其中一個寶寶伸出了鷹爪。他高高地舉過頭，“不！不要！”小夢凄愴地尖叫，她掙扎着要撲向馬寶，卻被兩個兵士及兩柄鋼刀牢牢架住。越想得越不可得時，那種悲憤就越加猛烈，可聰慧如小夢，當然知道眼下不是耍狠的時侯，再耍如何耍得過馬寶。
馬寶作勢下拋的樣子，狠狠威脅：“再不說實話，就別怪本帥心狠手辣。”小夢雙膝一軟，跪地求饒。她淚眼汪汪道：“馬元帥，求求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杜飛去哪裏了？我去找靈芝的時侯就沒有見到他。都怪我不好，是我笨，才會讓他騙了。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他會一直跟着我，想當初我要來找我的偶像陳圓圓，他非跟着來不可。我只道他對我忠心耿耿，現在才知道原來他根本就是居心叵測。不過馬元帥，這件事真的跟我無關吶，請馬元帥明查！我和娘娘情同姐妹，我要是知道他要傷害他們，我一定不會讓他跟來的。請你相信我，求求你……”
“哼，你以為本帥會相信你嗎？”馬寶嘴裏雖然這麼說，可心裏卻實在不知該不該相信這女人的話，看她的樣子，哭得梨花帶雨，不像騙人。再者，萬一真不關她的事，那陳圓圓一定更加傷心。他不希望她傷心。
“我相信。”馬寶驚訝地回頭，剛想到她，她就出現了，陳圓圓，這位絕世美女，不知什麼時侯走進房間，她正眼都不瞧馬寶一下，冷冷道：“我相信小夢不會是刺客，把她放了。”
馬寶示意手下照辦。她對他，從來都是冷冰冰的；他對她，又何嘗不是公事公辦。——他掩飾得極好！
小夢一把奪過馬寶手中的嬌兒。眼淚依然止不住的流。福臨，福臨，你到底在哪兒？我們什麼時侯才能再重逢呢？
“好了，刺客的事容后再議。”陳圓圓用冷靜的語氣道：“先回宮發喪要緊！小夢還在月子裏，去給她準備一個轎子吧。如今，我是那兩個孩子的乾娘，他們就是我的子女，小夢是我的妹妹，倘若他們有什麼閃失，我惟你是問。”
陳圓圓並不自稱本宮之類的，即她一向不以娘娘自居，這，就是她與眾不同之處，也是她令人敬重的地方。
馬寶當然只有照辦。如今吳三桂已死，他的下半輩子就只有為陳圓圓而活了。可惜，對於一個只懂得在沙場上刀光劍影的硬漢子來說，他的心事實在隱藏得太深太深！
應天府亂成一團，吳三桂突然駕崩，是因為被行刺，這實在有失顏面，有損大周的軍威。連自個的天子保護不了，將士們還有什麼底氣在前線衝鋒陷陣。於是，對外謊稱是病薨。
清兵趁虛反擊，一鼓作氣反撲過來。所以吳軍一面發喪，馬寶護送着陳圓圓及杜小夢母子以及舉喪隊伍回到昆明。另一方面吳三桂的孫子吳世藩在衡州繼位。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是穩定軍心的根本。
然而吳世藩畢竟只是吳世藩，他不是吳三桂。他的威懾力有限，他的影響力有限。在他當大周皇帝的短短時間內，岳樂率領着親軍已經連番奪回不少城池。眼看，就要攻陷昆明了。
其實，在離開衡州到昆明的時侯，小夢就不願意走，她想到放鶴亭看看，她想在那兒和福臨會合。可是不走又不行，她害怕馬寶起疑。
只好隱忍了。她想福臨聰明，不至於那麼笨待在放鶴亭不走。他一定早已探得消息她會跟隨陳圓圓到昆明，只待時機前來救她。對了，或許路途中就是最好的救援時機。
想到這，小夢倒有些歡欣鼓舞了。是的，一定是這樣，這就表示不久他們夫妻即將重逢，這真是太好了。特別是又聽到清軍頻頻捷報，不由更喜上眉梢。因此一路上倒是吃好睡好，一門心思將寶寶們照顧好。
直到進了昆明城，她的心才又黯淡下來，跟着焦灼萬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難道福臨遇到了什麼不測，或者他去找岳樂跟着清軍上陣殺敵顧不上自己？不，不會的，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否則，他怎麼可能會拋下即將臨盆的自己呢？
小夢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憂愁。可是她又不能跟誰訴說，只好將所有的思念與哀愁全部咽進肚子裏。
隆重的發喪儀式完畢，陳圓圓心灰意冷，不貪戀王府里的榮華，只帶着小夢母子三人回到三聖庵中居住，帶發修發，過着與世無爭的清冷日子。小夢本打算堅拒，找個借口離開她，就算千難萬難，她也要回去找福臨。可眼光一觸到馬寶凌厲尖銳的目光，就不由心虛地打了退堂鼓。再說帶着兩個剛出生的嬰兒上路，兵荒馬亂之中難保真能平安到達。而且萬一跟福臨在路途中陰錯陽差地錯過，又該如何？
小夢放棄了孟姜女千里尋夫似的志氣，決意在這三聖庵內苟且偷生。亂世之中，身為一位母親，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儘管為了這個選擇，她心痛如絞，徹夜難眠。
但她相信，時局會變，待一切塵埃落定，清軍攻陷昆明的時侯，也會是他們夫妻團圓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