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庄莊主

梅庄莊主

梅庄之內,偌大的外堂大廳里只得查良輔與何家姑侄枯坐着,四下里安靜無人。主人家不知為何將他們晾在此處,既不曾傳他們去見,也未讓人給他們安排歇息之處,只是叫人送來溫熱的水供他們收拾頭臉。儘管查良輔再三保證再無人會追殺他們,梅莊主人定會替玉家討個公道,清娘依舊揪着一顆心,到哪裏都不肯鬆開抱着侄兒玉文瑞的手。而玉文瑞更是容不得旁人碰自己一下,無奈查良輔只得陪坐一旁。

直到天色稍晚,才有一個青衣丫頭進來掌燈,查良輔問了聲莊主可有示下,那丫鬟只是淺笑搖頭,恭謹地退了出去。

玉清娘的心愈發地墜疼。

她手無縛雞之力,對家中橫禍如何發生也是一知半解,只知有人慾強收自家的玉器店鋪,兄嫂不從,由此招來橫禍,傾刻間家便沒了。她的心性較之尋常女子已強上許多,但出事至今一根心弦緊繃,未敢有絲毫放鬆,此時坐得久了,只覺頭昏目眩不止,強撐着坐等,只求梅莊主人能憐憫她姑侄不易。

查良輔知道玉清娘心中定然不安,與她輕聲說起梅庄的情形。梅庄的老莊主年前才剛過世,他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名婉如,早已嫁入人稱江南王的封家,偌大的家業全由義女葉薇寧接管。查良輔是老莊主生前留在梅庄的門客,他武藝不凡,靠着梅庄不菲的薪金過活,另有住處,只時不時聽從梅庄的差遣,算是半個梅庄人。

縱是玉清娘滿腹心事,也忍不住驚詫,隨即心中稍定,既是女子,心軟出手相助的成算便多了幾分。

梅庄深處的水閣燈火輝煌,一列高腰綵衣的歌姬隨着白衣樂師彈奏的樂曲翩翩起舞,時而搖擺着輕柔的腰肢,時而用足尖旋轉舞動,處處輕紗飛揚落下,無限旖旎自在其中。

水閣外燈影處,青琳徘徊着不肯離去,卻又不敢隨意打擾莊主的興緻,便咬着唇乾等。

珠玉帘子子輕響,有人從外次間退出來,青琳眼睛一亮,湊上前輕聲問道:“挽玉,主子可有什麼吩咐?”

“沒有,我說青琳,今兒你是怎麼了,也不進去侍奉莊主,總在外面打探主子說了什麼要做什麼?”

她悄聲道:“莫嚷,查先生還在外堂等着,可主子偏不見,就晾在那裏,真叫人為難。”

挽玉笑着打趣她:“我明白,你是心疼了!”

“他帶了玉家那兩個人來見主子,我才去瞧過,真慘,頭臉上全都是血,大的還算好,小的已經被嚇得不會言語,讓人看了好不難過。”可她一向對莊主信若神明,莊主若說不見,她只有聽的份兒。

挽玉拍拍她:“好了,我得到前院辦點事,主子身邊只有兩個小丫頭,你若放心不下就進去。”

此時一曲已盡,歌舞聲歇,青琳想了想,還是抬腳步入水榭,在那群舞姬好奇地注視下挑簾走進內廳。

舞姬們到此不過兩三日,每日午後被喚到這裏表演歌舞,只是從未見到過主人家,那珠簾後端坐着的人很少說話,只能隱約看到一道人影。

水閣三面環水,雪白的輕紗在長窗口來回翻飛,帶進來一股股合著花香的清涼水氣。一道單薄的人影倚在長窗前,手中拿着塊糕點,無意識地一點點捏碎了撒在水中,並不在意長紗在她身上拂來拂去。

別看外頭亮如白晝,這間小廳卻只燃了一盞罩紗寶燈,幽幽暗暗地看不分明。外間樂聲復起,青琳瞅了眼桌子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膳食,上前勸道:“主子,每年這個時候您就覺得煩悶,不如出門散散心,婢子可是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

“可是去哪裏呢?”

聲音暗啞低沉,十分費力,讓人聽着好不難受,青琳卻一臉平常,想是聽慣了的,回身招呼留在廳中服侍的兩個小丫鬟將飯食撤下,重新上些溫熱的清淡的菜肴,並不提外堂候着的那三人。

“我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好,萬不可因為那些煩心事飯也不吃,好歹用些湯水。”

“百福堂還沒放在我眼裏,何至於你用來激我,可見女生向外,越大越不中留了。”薇寧轉過身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碎屑,從暗處走了出來。

即使在屋中,她仍用了半幅白紗覆在臉上,只露出剪水雙瞳,秀眉上額發斜分兩側,單單用了支纏枝釵挽住鬆鬆鬢髮。

青琳面上一紅,卻也不分辨,只是忙着盛了鮮湯奉上去,退到一邊垂首候着,待莊主推碗起身,才又上前服侍,眼見着小碗裏的湯水去了大半,輕輕地呼一口氣,生怕主子又跟往年一般不進食損到身子。

“罷了,就叫查良輔來見我,”許是覺得晾得他夠久,那雙未曾被白紗遮擋的妙目浮上一抹笑意,又道:“也別來水閣了,帶他們去琴墨軒,那裏離外堂不是太遠。”

說出口的話聲仍是嘶啞難聽,可青琳卻心中一喜:“是,主子,婢子這就下去吩咐。”

青琳親自帶人給外堂的查良輔三人送飯,再次見到清娘二人渾身是血的慘狀,仍是忍不住嘆息,她隨侍在莊主身邊,玉家的事自然知道一些,當下勸慰道:“你們莫急,莊主吩咐過了,待用過晚飯便請三位過去見她,還請姑娘先將頭臉收拾一下,這位小公子……”

她憐惜地看着那個小小的孩子,一時間有些感憐身世。別看她現在光鮮亮麗,之前也是苦出身,若不是莊主好心收留,如今怕早命喪在乞討路上了。

聽得莊主要見她,玉清娘不禁欣喜,哄着抱着她不肯撒手的玉文瑞要他聽話,可玉文瑞緊閉着嘴巴就是不動。

門外匆匆走來一名紅衣女子,卻是挽玉,一看這情形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青琳,你也不怕主子見了這兩人渾身是血嚇到。”

青琳惻然:“實在是沒法子,孩子這副模樣叫人看了心痛,怎捨得硬來,挽玉,你莫要嚇着他。”

“來人,拿件袍子來先給這位姑娘披上!”挽玉揚聲喚人去取來件天青色的長袍,抖開來給玉清披好,寬大的袍子一下子遮住了玉家姑侄全身,又親自替玉清娘擦去臉上斑斑血跡,如此一來看着齊整許多。她回身教訓青琳:“你也是,好歹遮擋一下都不會嗎?”

青琳性子忠厚,不如挽玉伶俐,也不分辨什麼,只是微微笑着,帶着查良輔三人去見莊主。

說起來玉家出了這場慘禍起因是一件玉器,本來那間祖傳的玉器鋪子就招惹了有心人眼熱,年頭玉清的大哥玉承之不知從何處收得一塊上好的玉料,費了些時日親自打磨出來一塊玉璜。因是玉承之自己在家中把玩,並無多少人知道,不知怎地被百福堂堂主榮百福知曉,上門索要。要說一塊玉璜不值什麼,偏偏玉家的鋪子一直被百福堂惦記着,玉承之對此也心知肚明,他為人固執,心中惱怒榮家,所以一口回絕掉,言道賣給誰也不會賣給百福堂。

至此百福堂便開始明着處處打壓玉家的生意,三天兩頭找人上門鬧事,玉承之只是意氣用事,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他尋官府說理,官府卻不予理會。無奈之下他想到摯友查良輔說過的梅庄,便找到了梅庄在淮州城的鳳翔,想把鋪子盤出去。那鳳翔大管事本有些意動,可叫人一查知道此事牽到百福堂,又收起了心思。若是玉承之早些說明自己同查良輔的關係,那麼就不會發生日後的慘事,可他心性太硬,不願說朋友的名頭出來,那大管事不願替主家惹麻煩事,便婉言推拒了他。

榮百福知曉后更不樂意,他一向霸道慣了,被玉承之激出脾性,欺負玉承之無甚背景,非但要搶鋪子,連玉承之夫婦也沒放過,花錢買兇半夜衝進玉府殺人泄憤,第二日便由官府出面將玉家的鋪子封死,還派人逼得逃過死劫的玉清娘與玉文瑞離開淮州。玉家出事後,鳳翔傳消息回梅庄,待查良輔知曉趕去淮州已是隔日。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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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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