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奉都(補全)

京城奉都(補全)

熹慶都城名奉都,前朝太祖皇帝定都此處,原將城名定為天都,指望着能穩坐江山千秋萬代,誰曾想短短百年間江山便易了名姓。奉都城外,幾輛內府供用庫的馬車由南而來,城門口的兵士只消一眼便知又是上京來的女學子,紛紛打起精神站直身子,等馬車從面前次第行過,方才議論起來:“老哥,今兒這是第幾拔了?”

“第三拔了,可惜不能掀開帘子瞧瞧,嘖,可惜了。我聽說往年宮裏選秀也是這麼著用大車拉來京的,沒想到如今竟要選女官……”兵士們想的與那些朝中大臣想的大致相同,女人嘛,自該在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讀了兩天書便學男人來當官,着實不象話!

“頭兒,你說日後會不會也給咱們派個女衙司?若是能來個女官,兄弟們也好日日飽眼福。”

“都站好,來個讀書人能幹個鳥活!還是個女人,你小子失心瘋了還是想女人想瘋了?”

“別打,哎喲,我這不是說說嘛。”

已入城的女學子們自然沒聽到這些閑話,初到京城的她們正聽話地呆在車裏,任車輪粼粼轉動載着她們前行。這一路下來,大家都有些憔悴。先是坐船后坐車,樣樣受罪,身邊又無貼心的丫頭服侍,有幾個女學子神情儼儼地提不起精神,全無來時的志得意滿。這裏是京都,光是聽沿路繁華的叫賣聲便覺與他郡不同,各地方言參雜入耳,還有些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話高聲叫賣,縱使心中好奇卻無人敢掀簾偷看。

自入了城門,薇寧便靠坐在車裏閉目養神,象是對周遭的環境全不放在心上。她還在回想入城前看到的情景,不知誰悄悄掀起一角車簾,她眼中看到一片奉都寬闊的護城河和巍峨城牆殘影,卻無法確定與記憶中的奉都有無兩樣,當時年紀還小,只覺護城河兩岸植着的綠柳十分喜人,此時正迎風微掃,似是替這都城迎接她的歸來。

平日話最多的蔣顏兒終於忍耐不住,開口道:“葉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薇寧睜開眼,聽到此時車外已無方才那麼喧鬧,且馬車行駛速度也剛剛快了些,便道:“今早周女史不是說了,要送咱們去三京館,那是咱們要呆上一年的地方。”

三京館一聽便象是教訓人的地方,蔣顏兒拉着薇寧的手一個勁兒地冒汗:“我有些害怕,葉姐姐,不若咱們回去算了,就算是再坐一個月的船我也認了。”

不光是她有些想法,一路上幾個受不住苦的女學子早有返家的打算,只是她們的名姓早被州府上報至朝廷去了,容不得她們中途退出。

容若蘭皺眉道:“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麼,你不是成日念叨着要逛遍京城嗎?如此沒膽,早該留在家裏等着嫁人好了!葉妹妹別理她,想想你還未入京便遇上貴人,說不得往後還得你多多關照。”

聽了她的話,薇寧皺了皺眉,淡淡地笑道:“若蘭說笑了,別人不知你會不知?那個什麼小靜王我和你們一般,從未見過,蒙他相救,我連謝字也未曾說過。說到照應,咱們一同入京,自當互相照應。”

容若蘭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又止住,這車上可不止她們三個,另外兩名女學子正瞪大眼睛聽着,只嫌知道得太少。

本來除了內廷官,並無人知道蕭頌的身份,哪知到了河清渡口,一隊皇家儀仗正侯在岸邊,接了蕭頌等人離去。這下大傢伙才知與官船同行一路的不是別人,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小靜王。這下子一船女子看向薇寧的眼光便有些異樣,不由想着若是那日落水的人是自己,又會如何?宮正司派來接這路女學子的人也不知為何小靜王會和他們同行,又聽說小靜王曾救過船上一名女學子,更連聲稱奇,紛紛找了由頭暗中去看薇寧的模樣,倒叫薇寧不勝煩擾。

其實那日韓萱雪玉鏡失落一事之後,薇寧便待容若蘭有些淡了,即使她沒在當中做過什麼,可薇寧總覺得她應該早知當日會有事發生,卻不提醒蔣顏兒,此女將情誼看得太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容若蘭更適合與韓萱雪相交,無論身份背景都相似,確實不該同她們混在一處。

蔣顏兒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只想着能早日見到家人:“容姐姐,我娘說會派人來京城看我,只是不知三京館管得嚴不嚴。”

“咱們是進京備考,又不是住監,就算是入了國子監也有沐休的時間,想來該不會太嚴。”容若蘭也不太確定,畢竟她們這些人是開朝以來頭一批,誰知道會是個什麼情形。可就算是再苦再嚴,她也不願回家等着嫁人。

早在各州府開試之前,京城便已先行考過,早先那些奉詔入宮被女帝留用的女子也要參加應試。論起讀書習文,這些女子一點也不比男兒差,若是奉都城中哪家的小姐不懂詩文才會若人笑話,早先還有朝臣之女鬧着想去國子監,和那些生員一般做學問,卻未能成行。如今趕上女科,自憋足了勁爭口氣,況且些次應試的條件放得極寬,官家之女也好,商家之女也好,全不避諱,一時間報名參加應試者逾百,不管其中是否有造勢之嫌,當日有上百名女嬌娥參加應試,最終留用者多達三十人。

三京館頗有些來歷,前身是前朝延德帝所設的聞道學館,曾經是天子講學之地。宮正司將備考的女學子安置在此處,一是圖近,這裏緊挨着皇城,繞過三京館便能瞧見宮牆。二是慎重,陛下如此看重此次應試,說不定會親臨來看,選在此處也是相得益彰。

六月午後的陽光照在重重宮檐上,明黃瓦亮得晃眼,皇城深處一座殿內,一向勤勉於政事的昭明帝正執筆批閱奏章,兩側站立着幾名侍從。

殿門外有人未經通傳悄聲步入殿中,正是從淮安回返的內廷官,此時他已換了身禇色宮服,不曾開口便跪了下去。

昭明帝歇了筆,抬起頭看到他,雙眼靜若古井,緩緩地問道:“謝吉安,你出了趟京,可曾想通自己錯在何處?”

女帝的年紀已近五旬,一張保養得當的臉上看不出有皺紋,只是早年傾城的絕色柔美已被如今的果敢冷硬之色替代,很多時候,近身服侍的臣子常常會忘記這個掌朝的帝王其實是個女子,那股強烈的自信以及權勢的味道讓人不敢直視。

謝吉安深深地伏下身子:“陛下,奴才這一路想得明白,實不該貪念舊情誤事,辜負陛下的期望。”

他眼前閃過一抹深身是血的身影,想到當時之痛,忍不住垂下眼帘。

“起來,你是內廷之首,朕本來不想讓你去的,如今看來這一趟還是有些用處的。”她似乎心情極好,推開面前的書冊,饒有興緻地問道:“你說說,此去淮安可曾有什麼稀罕事兒?”

謝吉安想了想,道:“回陛下,奴才遇上了小靜王。”

“遇上頌兒啊,這次他執意要去江南,事先沒和宮裏說一聲,朕擔心了許多日子。”昭明帝面露關心之色,她對這個侄兒的事一向上心,故早早派了人去接蕭頌回京,卻因他有恙在身,人是回京了,可還不能進宮來見她。

“朕聽說他救人落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謝吉安稍一思忖便知,這其中情形陛下定是已經清楚得很,不過是再聽自己陳述一遍。當下畢恭畢敬地答道:“奴才回程時船上有個女學子失足落水,恰好被小靜王救下。”

“哦,女子,那她一定有過人之處,有機會倒要見一見。”

不光是那個女學子,昭明帝的心思已經往三京館去了,她將從那裏中挑選出可用之才,來為她一手創下的盛世增添新鮮血液,治國治家,並非只有男子可以。

“小謝,你不問問朕如何處置你的義女?”

謝吉安沉默了片刻后輕聲道:“奴才的女兒也是陛下的奴才,如何處置那都是她的造化。”

明昭帝莫測一笑,卻失了興緻往說說,淡淡吩咐道:“沒事便下去。”

三京館內,一排排綠衣小婢站在凌雲閣的正堂中,宮正司派來的劉司正負了手給她們立規矩,從今日起,她們便要擔負起服侍館中女學子的日常起居。眼下各路學子已陸續到達學館,統共有百餘人,宮正司另訂了規矩,將她們打亂而居,每十人為一所,分別住在學館的十餘處閣內,凌雲閣則是宮正司派出的奴僕雜役們的居住之所,

“不得私自離館,違者視為逃匿按宮規處置……”

“不得妄言……”

這些婢女全都是從宮裏挑出來的,一個個長得眉清目秀,守禮本份,如今宮中無嬪妃,小宮女們一茬茬地閑長着,宮正司物盡其用,調來學館派用,畢竟不可能要這些才女們親自動手洗衣做雜事,那些女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

劉司正講得有些疲倦,近些日子三京館的事太多,既要趕工擴館,又要整理好迎接各州府送來的女學子,陛下將此事看得極重,特召了國師入宮,慎之又慎地將日後教導女學子的事交給了國師。宮正司名為協理,不過是伺候人的。

“江含嫣!跪下!”站在一旁的桑嬤嬤突然發難,沖那些小婢怒斥起來。她是宮裏的老人了,話一出口,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形隨即被扯出隊伍,小宮女們瞪大眼不敢言語,宮正司的嬤嬤們管着宮中各處女婢宮吏,從不輕饒犯了錯了人。

江含嫣怒而掙扎:“放開我,我犯了什麼錯?”

“犯了什麼錯?單是這句話便是錯!服侍主子的時候可容不得你來質問,要自稱奴才!”桑嬤嬤一巴掌下去,又恍若想起什麼,輕蔑地道:“我倒忘了,你從前也算是半個主子呢,怎麼著,如今被安了差事出宮侍奉人,不大習慣?”

江含嫣克制着屈辱,忍着痛看向劉司正,偏偏她卻轉頭看向別處,似是默許桑嬤嬤的舉止。

“別以為陛下饒你一命就這麼算了,你瞧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出了宮,誰也護不了你!”

江含嫣抬起紅腫的臉,平靜地道:“桑嬤嬤,我以為之前義父待你不薄,沒想到……”

“謝大人是待我不薄,可你卻不知好歹,偏要害人害已,如今你是活着,可我那老姐妹……我說這些做什麼呢,只管教好你便行了,教不會便打,打也要打得你會!”

劉司正嘆了口氣,不願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揮揮手道:“桑嬤嬤,帶她們下去罷,誰若不聽話便宮規處置。”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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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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