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曼寧生子
殘忍...簡直殘忍至極!
那是她的夫!
憑什麼為他人擋箭,憑什麼!憑什麼!?
她的夫啊!
她的夫啊!
......
密密麻麻的箭雨再次襲來之時,楚元霜早已精疲力盡。
等死吧。
心底悄悄告訴她。
可...
不要。
她揮去眼前那一支支尖銳之物后,雨滴忽而襲來,無聲息低落。
她的發,濕了。
她還未等喘一口氣,便跌入了更大的痛苦之中——一支箭射來了,向著她。
可不痛...一點也不痛!
好冷!
一個寒顫打來,她面目忽而猙獰無助,聲嘶力竭仰天哭喊,“洛邪!!!”
洛邪...
斷腸崖大風呼嘯,黃沙飛起,夾雜着帶着腥味的雨水,落了。
耳邊什麼都聽不見。
什麼都聽不見。
士兵們的慘叫聲還有哪些嘲諷她的聲音只在這一瞬,似乎都消失了。
好疼。
心中好疼。
那箭雨又來了。
一陣陣的。
她被那男子緊緊護在懷中,好緊,好像要窒息了,那男子卻淺笑着,身上佈滿血紅卻將她護在身下。
一支。
兩支。
三支。
四支。
...
...
全都射來了。
全都來了。
耳邊唯有風呼呼的聲音。
此刻的黃沙幾乎要將整個斷腸崖淹沒,天變成黃色了。
冷。
好冷。
尤其是淚水佈滿面頰之時。
楚元霜喘不過氣來了。
那男子身上插滿了箭。
大概...大概有七八支吧。
她來不及數,真的來不及。
遠處山崖邊的枯草叢中,是大大小小的孤墳,寒風一道又一道的搜刮著那些細碎的塵土,讓女子幾乎喘不過氣來。
女子喉嚨中似乎是卡了什麼東西,帶着些嗚咽,又好像是一口濃血扼在嗓中,咳也咳不出來。
遠處的聲音再也聽不清了。
她用沾滿鮮血的雙手去撫.摸男子的面頰,“洛邪...”
男子痛苦而溫和,他努力的向女子露出月光似的笑容,可那女子看不見,她什麼都看不見。
“夫君——”遠處的婦人聲嘶力竭的哭喊,她的聲音沙啞而無力,她似乎被人生生抓碎了心,那樣撕心裂肺的聲音,夾雜着血。
她跪倒在地,不顧黃土纏身,一步步的痛哭爬行。
那是她的夫。
就這樣死在了戰場上!
那可是她的夫啊!
啊啊啊——
沒有十里紅妝,沒有纏.綿悱惻,沒有山盟海誓。
可——她痛哭失聲的爬行,那也是她的夫啊——
“洛邪...”白衣女子聲音顫抖,雙手戰慄,“不會的...”
“元霜,你聽我說...”懷中的洛邪胸腔中一陣抽痛,他皺了皺濃密長眉,又溫笑啟唇,“我欠你的,在今日,終於能還了。”
“不要。”女子聲音顫抖,她不顧一切將男子擁在懷裏,“你什麼都不欠我的,什麼都不欠。”
“欠。”洛邪咳了咳,忽而眉頭一緊,他的身子動了動,咳出一灘暗黑色的濃血。
那一瞬間,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那個夜間闖入他木屋中的白衣女子,仍然望着鮮血淋漓的他。
這是這一切的一切。
都似乎在某一個瞬間變了。
他有了他的妻,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又或許,當年赫連胤策不賜婚的話,或許他們現在還在一起。
平平淡淡度過此生。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在雨中發狂的男子,說來也好笑,他們一次一次的逃避對方,再後來,逐漸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她是因為他的仇恨結識了他。
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她救了他一命。
命運最可悲的是,在多年後的斷腸崖之上,他又親手將他的命還給了她。
萬劍穿心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多想從他胸口上拔下一支沾着鮮血的箭,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胸口。
可是她現在什麼力氣都沒有,身體如抽空一般,獃滯而又痛苦的跪坐的地上。
她的雙手也沾滿了血,那到底是誰的血她分也分不清。
身前的男子身形微動,當虛弱佔據他的身體之時,他知道,他即將要面臨的是什麼。
他雙眼微微睜開,寒風凜冽,將胸前溫熱的鮮血吹的冰涼,他抬手,拭去女子臉上的淚,勾唇笑道,“若是哭,便不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楚元霜了。”
“早就不是了!”楚元霜吼道,“原是我這條賤命不值,那些人,他們根本不會放過我們!”
“別怕,我護你。”他微笑道,“能在你身邊死去,也算是一件我渴望的事。”他的面色忽而又凌冽起來,“拾起霜鷹劍,元霜…拾起來…”
楚元霜沒有反應。
“拾起來…拾…”洛邪氣息虛弱如絲,他緊緊
死…
死吧。
身後似乎有一道諷刺的目光直射入她的後背,她默默回頭,望見依雲九清笑着看她。
“好一對亡命鴛鴦!若不是今日讓你們在此受難,倒還瞧不出來你們多麼情深!”依雲九清高貴的身姿悄悄走來,立於楚元霜身後,“看看你們這副樣子,便讓我感到噁心!”
她提劍,指在楚元霜的脖子上,“在男子心中,或許你是個美好的女子,可在女子們心中,你便是一副狐媚樣子,簡直恬不知恥!你勾引誰都好,卻不能勾引我東麟國男子,普通百姓不可,我太子哥哥更不可!“
在依雲九清的眼中,那個女子便是一顆毒瘤,活着便是一件極其錯誤的事。
那個女子,必須死!
東麟國聯姻,豈是一個這等出身的女子能攀的上的?
況且,這女子的血統低賤,怎能聯姻?
“楚元霜,你當真是如此低賤,不過今日,你若乖乖就死,我便能留你個全屍,否則...”依雲九清冷笑一聲,冰冷的目光狠狠打向楚元霜清冷的面上,“你便會死無全屍!”
“無所謂。”楚元霜跪坐在黃土之上,嘴角掛着一抹悲涼,無奈道,“你除了這樣還會些什麼?威脅?壓迫?呵,公主,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楚元霜了,何必對我這般百般折辱?要殺要剮隨便。”
“就算你現在肯就死,我也不會答應。”依雲九清微笑,“你活在這世上,便是最大的錯誤!你瞧瞧這些男人,哈哈哈,”她癲狂的笑,“為你受傷,為你付出性命!你這條賤命,分明不值得!”依雲九清舉劍,“現在,去死——”
“我看誰敢動她!”一道有力憤怒的男聲夾雜着嘈雜馬蹄聲同來,那紅衣男子踏馬歸來,紅衣卷着滿地黃沙,男子黑髮鋥亮,他面色肅然,從馬上而起,一陣異香襲來,男子幽瞳中映出女子滿身傷痕的映像,心口猛然一疼,冷笑着提劍奔來,他提劍,舉劍,狠狠向著依雲九清揮去!
依雲九清眼瞳猛縮,她多年習武,有了些防備,卻在此刻有些許狼狽,她在驟然間也舉劍,去擋那男子的劍,那劍聲極為清脆,落地,依雲九清有些驚慌,眸色有些暗沉,抿嘴,向後奔去,一把拽過韁繩,馬蹄踏地,挑劍而起,她舉劍,踏馬離去。
東麟兵隨着他們離去的公主而離去,黃沙再起。
男子一襲紅衣立在女子身後,手中的劍還在粘稠的血,沉默半晌,他緩緩的伸出一隻手,放在女子冰涼的肩上,“…”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那句話。
他感覺到,那女子的肩膀在冷風中顫抖,漸漸的,那女子嘴角顫抖道,“他去了。”
“他不希望你這樣。”赫連胤天放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他拼了性命只為護你,你需要做的,就是…”
“我需要做的?”楚元霜頹然跪坐黃沙之上,“你知道么,我初見他,他的衣裳上便染了血,我替他療傷,替他包紮,原本,只是付出了這麼一點點,他便用他的一生來護我,是我,要了他的命!”
遠處的女子緩緩的爬了過來,抬起一隻染着血的手摸向了洛邪的面,帶着哭腔,“夫…夫君…你何苦,就因為這個女人,她…她根本不值啊…”她哭倒在洛邪身上,“是我一時糊塗,是我害了你,夫…夫君,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追隨你而去,還有我們的孩子,它…它還未來過這世上看一眼,待我生下它,我便隨你而去,我便隨着你,回你的家鄉…我們…我們做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
宋曼寧聲音嗚咽,眸色暗沉,抬起頭來,“楚元霜,你…你…你好狠的心…你…總有一天,我會…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救…救我!”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忽而面色異常痛苦,“救我…楚元霜…我懷的,可是他的孩子…是…是他唯一的血脈…”
“來人,將宋夫人抬到馬車上,注意一些,快馬加鞭,去軍營!”
士兵大步奔來,隨後,便是一片昏黃。
夜。
軍營。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衝破天際,伴隨着嬰兒的啼哭聲戛然而止。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年長些的接生婆面上掛喜將孩子從裏屋抱了出來,帶着婦人生產時的血腥之氣而來,那味道有些嗆鼻,“元霜姑娘你瞧,洛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
楚元霜面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她嘴角微微挑了挑,向前一步,伸出顫抖的雙手將那孩子接了過來,那孩子還那樣軟,粉嫩的肌膚,一切都是小小的,是個男孩...
楚元霜心底似是有些釋懷,一抹不知名的情緒自心底開始翻湧,翻湧,一直翻湧,在眼底,那抹閃着亮光的淚花在閃爍。
她終於昂起頭來,心底道:洛邪,你的妻子,為你生下了一名男孩。
“元霜,”一隻手輕輕地撫了上來,帶着溫暖,“夜間有些冷了,早些回去歇息。”
楚元霜沉浸在欣慰之中,她抬眼,見男子換了件肅靜的黑衣,她稍稍搖頭,“我不放心宋曼寧,還有...”楚元霜眼角帶着絲暖意,望向那在襁褓之中睡熟的男嬰,“還有她的孩子。”
“軍營中,自有人會照料他們母子,”赫連胤天將女子一把摟在懷中,懷中的軀體有些冰涼,他輕嘆一口氣,“縱然是擔心她們,也要顧着自己的身子,楚家寨那事過後,你便見不得寒了。”
“也罷,”楚元霜淺笑,面色帶有一絲絲蒼白,“我先回去熬一些雞湯,再過來瞧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