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一十一 出了草原,還想回去?
一時間耶律倍沒有兵刃在手,又立刻抽出腰間佩劍。這個時候已有魏軍甲騎從旁掠過,微微伏身,順手一刀劈出,直襲向耶律倍的脖頸。所幸有一名親隨催馬擋了上去,血光頓時衝天而起,那名契丹騎士便替耶律倍襠下了致命一擊,成了魏軍甲騎刀下的亡魂。
可是即便如此,耶律倍很快得身上也多出了數道創口。就算他也已經豁出去了,可是面對由謝彥章親自帶出來,歷經無數戰陣歷練,也素來以善於騎戰而聞名的大同軍銳騎交鋒,先前契丹人向來引以為傲的馬戰功夫,卻也已被生生壓制住。
更何況,眼下只有幾百名契丹騎士勉強鼓起最後一份血勇,抱着必死之心追隨着耶律倍一併衝殺了上去...其餘族民則失魂落魄的呆立在當場,他們一個個的臉上沒有半點生氣,眉宇間滿是沮喪與敗餒之色,看來也根本不打算再死拼下去了......
先前已經被折家軍殺得亡魂喪膽,又一路奔逃至此,卻又撞上了謝彥章統領的大同鎮牙軍...繼續負隅頑抗下去,到頭來還是要死於非命,終於意識到追隨耶律倍重投契丹,便已然踏上了不歸路,他們也都不願再折騰下去,索性就任憑魏軍處置吧......
轉眼間仍要抵抗的契丹騎士,幾乎便被掃蕩一空...耶律倍雙眼赤紅着來回瞪視,正好與一雙冷冽的目光對在一處。當他嘶聲咒罵著,正要揮劍劈去,卻頓覺寒芒迷眼,從另一側馬刀急速掠過,耶律倍劈斬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鮮紅的血液,也頓時從他的頸動脈噴濺而出.....
視野內滿是血紅色,耶律倍怔怔的瞪大了雙眼,仰面直視蒼穹,眸中的忿恨與怨毒卻漸漸化作一團混沌...雖然當他從馬背上頹然載落下去時已經氣絕,可是到死還要背負契丹罪人的罵名,也使得他那對招子仍然瞪個溜圓,無法瞑目......
不過起碼人這一死,萬念俱滅、萬事皆休。耶律倍再是悔恨,好歹他已然斃命,也與世上的紛爭再沒有任何關係了...可是耶律倍那二弟,方今在位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眼下卻還要苦苦支撐,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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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屬於唐朝時節的松漠都督府下轄,地處大興安嶺向松嫩平原的過渡帶,位於後世內蒙古自治區興安盟境內的罕山山麓地帶,便已打響了一場遭遇戰,
隨着大批如狼似虎的甲士殺入戰團,更大的聲浪就在契丹開始潰亂的軍陣中爆發開來...原本尚還能勉強維繫的隊列,此時已經有了崩散的勢頭...很多軍卒拔腿開始就朝着後方跑去,也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遠離廝殺,然而越來越多的人一旦脫離本陣,沒有所部軍將約束,也已不成再算是一支軍隊的士兵,而不過是做鳥獸散的殘兵敗卒......
契丹帝君耶律德光,
已經與他母後述律平的矛盾公開化...他仍堅持統領契丹部眾殺回故地,並與渤海叛軍、泰封國聯手瓜分魏朝佔領時日並不算長久的白山黑水地區。
然而起初雖然進軍順利,可是遼陽府的叛亂被迅速平定,北渡鴨綠江的泰封國大軍也幾乎被殺得全軍覆沒的消息,經魏軍刻意散播開來,得知軍情的耶律德光也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如今戰局的進展,與自己所預料的已是截然不同,深知先前之所以能夠輕易南下,這也很有可能是魏朝有意為之的......
按說先前契丹軍趁勢進取,已經拿下本族故地東南面,相傳由契丹始祖奇首可汗盤踞,故而以往有“龍庭”之稱,而後則由耶律阿保機興築私城,劃為東樓的龍化州城(後世內蒙古赤峰市敖漢旗東部,以及奈曼旗西北部一帶)。旋即便向南進軍,意圖重新控制住遼西走廊,如此再度掌握要隘之地,與河朔燕雲地區隔絕開來,聯合渤海叛軍、泰封國與魏朝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可是遼西地形,多以低山丘陵為主,而且城郭分佈相較於廣袤空曠的塞外草原地區,也要密集了許多...以往在大漠上輾轉遷徙,來去如風的契丹騎兵,在丘陵地區已被削弱了很多。這還沒來得及大肆攻城掠地呢,耶律德光便驚然得知自己已經孤立無援,起碼以他的心智而言,也能立刻想到魏帝李天衢已料先機,就等着契丹大軍主動撞入包圍圈中......
意圖復國、背反魏朝的渤海遺眾已經被鎮壓肅清;覬覦遼東疆土,如今也倍受魏朝壓制的泰封國軍旅也已慘敗潰滅...那麼魏朝下一步想必便會合攏包圍圈,而將深陷當中的契丹部眾一網打盡!
耶律德光遂立刻派出耶律漚里思、韓知古率部作為先驅,日夜兼程、北上急行,去確保契丹經過再度遁入草原的道路通暢...然而正位於後世內蒙自治區與遼寧省的交接地帶。果不其然,已有魏軍嚴陣以待,控制住了各處道路要隘,也擺明了是要向契丹傳達一個訊息:
當初你們在草原上到處晃悠,的確難以一舉殲滅...可是如今你們南下遼西,去得容易,只不過也就別想着再遁入草原了......
走脫不成,那就只有打了。
然而山麓地帶,周圍地勢又多以丘陵為主,高處還都被魏軍佔據,騎兵奔馳遊走的空間有限,也着實難以排布開大規模的衝鋒陣型,一舉從敵陣中撕裂開一處缺口...隨着戰事愈髮膠着,契丹猛將耶律漚里思,也不得不親自催馬衝到最前線,掄起他最擅使得那桿沉重的鐵槊,大聲怒吼着、咆哮着,猶如出柙猛虎一般拚命廝殺,身先士卒的振奮士氣,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盡己所能衝破魏軍結下的陣勢。
然而力戰一番過後,耶律漚里思頭戴兜鍪一側護耳被削去大半,披覆的戰袍、背後的斗篷血跡斑斑,也早已是破爛不堪,甚至防護肩部的披膊,乃至護臂上也多了幾條刀砍槍磨的痕迹,手中一桿大槊上面也儘是缺口......
畢竟耶律漚里思以剽悍驍勇而聞名于軍中,雖然在有限的空間內廝殺,胯下坐騎不斷驚嘶着來回打轉,可是他純用雙腿控馬,雙臂只顧輪動鐵槊,勢大力沉的橫掃出去,槊鋒過處,當即又將五六名魏軍小校兵卒掃飛了出去...旋即便是乒乒乓乓一通作響,後排隊列一通人仰馬翻,陣勢也顯得有些鬆動起來。
耶律漚里思本待催馬奔馳起來,儘可能加速挾裹起猛烈的勢道,直接撞向魏軍陣列,雙臂輪動鐵槊,再利用胯下戰馬的沖勢生生撞出一條血路...忽然卻又是一陣凄厲的箭嘯聲起,周圍丘陵高處的魏軍弓手,再復揮灑出一輪箭簇,登時便將耶律漚里思周圍的契丹騎士一掃而空。
至於耶律漚里思本人則立刻輪起大槊,打落激射而來的羽箭,只是身上時不時仍由叮叮噹噹的響動聲乍起...畢竟他每逢戰陣必被重鎧、揮鐵槊,尋常箭簇固然難以穿透厚重的鎧甲,只不過耶律漚里思身上披掛的,手中所使得,儘是較之尋常制式更為沉重的鎧甲、鐵槊,這一番激戰下來,他的體力消耗得更快,也漸漸感到力不能支...耶律漚里思神色也變得愈發凝重,他咬牙切齒,心中也不由焦急得念道:
看來即便我拼盡全力,也着實難以突圍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