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成眷屬一世相隨

終成眷屬一世相隨

周憲在看到郭榮的那一刻,渾然忘記了身邊的眾人,只恨不得能夠撲進郭榮懷中緊緊相擁才是。但是她到底不是那樣性子的女子,好不容易才收斂心中的激動,只是深深的看着郭榮,便和董夫人迎了郭威、郭榮等進門。

因為郭威此時已經稱帝,眾人自然還需對他再行一次三拜九叩的大禮才算完。

郭威對於親人這般行大禮雖然受了,但是也快快讓眾人都起身了。隨即自嘲道:“我這個天子,算是被逼出來的天子了,試問有那個天子像我一樣,六親俱絕,子嗣全無的?你們是我僅余的親人了,切不能因為這個天子之位,而真正疏遠了我……”

郭威一席話說得董夫人頓時紅了眼眶,郭榮就算身為男子心中也悲涼起來。

周憲和阿久在眾人身後也是悵然,本來這種場合她和阿久只是外人,不應出面的。但是此時這府中加上她和阿久兩個客人,正經的主人不過三個人,也就沒有避諱,所以才跟着後面沒有迴避的。

郭威看着僅剩下的妾室和養子,平穩了心情才道:“好了,便是餘下這幾人,我們也要行家宴的。”說罷看着周憲,對着郭榮道:“這便是周娘子了,君貴你來認識下。”

郭榮依言看向周憲,眼中含着深藏的關切,抱拳行了一禮。周憲心中一安,起身還了一禮。

“阿憲,我問過老爺,他已經同意你和君貴的親事了。”董夫人到現在還沒有改口稱呼郭威為陛下,也是,於她而言,丈夫的天子之位乃是用郭家滿門鮮血換來的,她心中自是有着不甘的。想來等為養子娶到自己中意的媳婦,心情才舒緩些。

周憲心中轉了一個彎,她知道,就算郭威同意了,自己的身世也不能說成是南唐周宗之女的,只能說是自己從南邊而來的,至於父母,也只能以不詳代替了。也虧得如今是亂世,妻離子散家人走失一生不得相見的,也是常事,也無人真的會去追究自己的身世的。

“伯娘,謝謝你。”周憲知道這其中有董夫人的功勞,不然,以郭威之意,只怕依舊會為郭榮聘娶符氏,而自己最多不過只能做他的一侍妾而已。但是以自己而言,怎麼可能甘願將自己置於那樣低的位置?雖然自己了解郭榮,以他的心性,也不會那樣對待自己。

“過不了多久,就要喊我姨娘了。”董夫人拉着周憲的手道。

周憲就是為了董夫人這話中的意思而心酸,只得拉着她的手做安慰。

“不說這些了,老爺和君貴這些日子忙得很,我們也不能閑着。明日就是除夕了,不過因為家中還大喪,我們是事事從簡,但是你和阿久畢竟還不是郭家人,也不能太簡省了。就是這衣服鞋襪,我已經讓人給你們姐弟做了兩身了。”

周憲又謝過了董夫人,想到已經自從上次匆匆見過郭榮一面后,便不曾見過了。心中自然是挂念的,但是此時的郭榮不是那秘境中的幽魂,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何況他是真的很忙。再說明日的除夕,應該是能見得到的。

符彥卿此時也在近開封城的路上。說來,他和郭威算得上是好友,郭威稱帝,他自然是要親自朝賀的。再說他也不是那等不知道輕重之輩,想到郭威對自己三女的誇讚,加上他自己也想為做了寡婦沒多久的女兒再找個婆家,便帶着三女一起上路了。進了開封城,見了之前的一干老友們,他心思就琢磨開來了,說起來他是手握重兵的節度使,但是這好友做了皇帝,他卻得叩拜,心裏自然是有想法的。正好,郭威親生的孩兒都不在了,養子郭榮也沒有了家眷,他就想着,要是女兒嫁給了郭榮,自己和皇帝不僅僅是好友,更是親家了。

因此符彥卿拜見了郭威,先是陪着郭威感傷了幾句,其後便提到了他的女兒三娘。

“陛下,我那三娘也隨着我來了京城。哎,您是不知道,我那老母親頗有些執拗,說是三娘命硬,要讓她去佛前供奉,最好是出家為尼的。但是您也見過三娘的,知道她的性子也是個好強的,我也憐惜她才二十歲出頭就守了寡,便帶了她一同來汴梁,想讓哥哥您也出出主意,給她找個好女婿呢。”

郭威豈不知道符彥卿的打算,對這幫老友的了解,他比郭榮要深切得多,此時見符彥卿的言行,心中也開始覺得符三娘並不是最好的人選,這親家不好相與也是個大事。且他既已答應了兒子,自然不會再多亂牽紅線。因此笑道:“冠侯你的女兒,還怕沒有人搶着娶么?汴梁城的好兒郎多的是,我替你看着就是了。”

符彥卿聽了這話,便知道了郭威不欲同自己結成親家,他心中一氣,暗道:說起來,你郭雀兒即便是做了皇帝,在自己這幫老友眼中,還不是同當初那個一名不文的丘八是同一個人?而那郭榮說白了,出身也不過是個傘販子和茶葉鋪的小夥計而已,自己的女兒配他那是綽綽有餘的。

“陛下覺得三娘配君貴如何?”

郭威呵呵一笑,對着符彥卿道:“冠侯兄這是太看得起君貴了,我只是怕君貴配不起三娘子。這汴梁城中身份相當的人還少了?像是劉光義,他父親乃是劉延進,祖父乃是燕王、盧龍軍節度使劉仁恭。去歲,他們攜家避難入了我的麾下,這劉光義膽略武功都是不錯,要是我那閨女還活着,定招他做個女婿……”

符彥卿此時還能說什麼,肚中又暗罵了幾句,面上卻笑道:“既然陛下你這麼看得上這劉家小子,我倒是要見見的。”

郭威自然是笑着應下了。

而這一切,郭榮很快就知道了。他自然不是偷偷摸摸地打聽的,而是郭威特地遣人告知他的。想到劉光義此人,郭榮的眸色暗了暗。想到幾日不見娥皇,也不曾好好說過話,心中也不是不挂念的,想到明日除夕應該能見到人,他心中才嘆息一聲,起身出了班房。雖然之前官兵才劫掠過,但是汴梁還是汴梁,老百姓們為了生計,該做生意的,還是開門不提。加上年近新年,街上倒是有幾分熱鬧。雖則如此,街上還有些貧苦人在雪中瑟瑟發抖,卻時常有兵士勾肩搭背走過,相形之下,也難怪許多人為了活命選擇從軍了。

“將軍,可要卑職將他們驅趕開?”親兵見郭榮停下腳步,便道。

郭榮冷眼看了親兵一眼,見他縮瑟着肩膀才道:“你去開封府尹說說,既是過新年,這街上的貧民也該好生過個年,方能顯得當今天子的仁厚不是?”

那親兵甚是乖覺,忙領命去了開封府不提。而郭榮卻自己踏進了一家布料綢緞鋪子,身後的其他幾個親兵未免面面相覷,郭將軍之前是極少進這樣的鋪子的呢,今日倒是稀奇了。

小夥計一見有客人進來了,還一身甲胄,就有些害怕,抖着身子不敢上前。

郭榮見狀,雖然覺得好笑,心中卻是下定了決心,這驕兵悍將的局面勢必要扭轉一下了。淡然道:“叫你們掌柜過來吧。”

掌柜的畢竟見過世面的,心中雖然忐忑,比之小夥計要口齒靈敏許多。

郭榮跟着周憲在南唐不短時日,見識過江南各種精美的布料,如今見這汴梁城中的布料店鋪中,所有的花色綢緞,都是極其普通的,放在金陵城中,只怕是都沒有人看上一眼。

“只有這些料子么?江南那邊就沒有新花色過來么?”郭榮想到周憲曾經自周夫人那裏拿回的絲綢,便問道。

掌柜的苦笑一聲,大概也是看出郭榮面色雖冷,但並不是那等打家劫舍喜歡搶人財物的官兵,便道:“就是有好料子,之前官兵們掠城時,就全部被搶走了。現在這些已經最好的料子了。”

郭榮頓了頓,不再多說什麼,掏了錢買了幾匹素色的布料準備送給董夫人,又買了兩匹淺碧色的料子準備送給周憲。至於阿久,自然是一把刀或者匕首就可以了。說來,也是自己第一次送東西給娥皇了,但是卻只得這些下等的布料,郭榮不由得想到,自己須得對她更好些才是。

只是,除夕夜前,他回家時,除了見到了一心想見的娥皇外,更是見到了自己前世的妻子符氏,看着似乎相談甚歡的三個女子,他當真有點愕然。

董夫人也知道周憲沒有過門,有些事情不好出面,加之自己家如今也就三個人,這準備也容易得很,誰知道這時候符三娘居然來了郭家?也不知道符三娘是怎麼想的,什麼時候不能來,非得這日裏來?

“三娘也不是第一次來我們家了,咱們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物事都儉省得很,你可不要嫌棄了。”

符三娘此來郭府卻是她自己的意思,之前郭威率兵大敗李守貞時(李守貞,符氏亡夫李崇訓的父親),她就見過郭榮了,只只是那時並未做他想。直到郭家家人被隱帝全部殺死,郭公稱帝的消息傳去,她才想起了這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郭榮。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丈夫,而且祖母卻執意要自己出家,自己的命不可謂不悲慘,和郭榮都有着一樣的悲慘的過往。加之郭榮此人聲名不錯,她才有些心動的。幸好父親也憐惜於她,便帶她來了汴梁。卻不曾想,自己被郭家拒絕了,未來是丈夫也許是之前從沒聽說過的劉光義。她心中有些不甘,便對着父親符彥卿說要來郭家拜見董夫人一番,其實是想當面問問郭榮,自己是哪裏配不上他了。

“董夫人說哪裏話,侄女怎麼會挑剔呢?您不嫌我打攪了才是。”

董夫人看着符三娘有些倔強的眉角,想到君貴其實有些衝動的脾氣,還是溫婉些的阿憲更加適合他呢。

而周憲,這幾日除了陪東夫人說說話,就在屋中做針線,其實她的刺繡功底也是不錯的,想到自己和阿久住在郭府,且阿久這幾日裏被送入禁軍做了郭威親軍中一名小小的傳令兵,說來自己總該給做點什麼便是一番感謝才是。

周憲身上的銀錢不少,卻買不來好東西,只得了取了秘境之中藏着的厚實斗篷,分拆開來,給郭威、董夫人、郭榮和阿久分別做了一雙冬襪,不僅看起來不錯,就是摸起來,也是極為保暖的。

周憲停下最後一針,將給阿久的收起來,然後將三雙要送去的用布包了就起身了。恰巧小丫鬟過來道:“周娘子,夫人請您過去見客呢。”

周憲一愣,若是郭家的客人,委實不用她出面見客的,這客人莫非是和郭榮有關的?去了大廳,便看見一少婦坐在董夫人下首,說話間,眉眼飛揚,看得出女子的性格應該是那種有主意的。

“伯娘。”周憲屈身行了禮。

“阿憲,快起來,這是符家三娘子,乃是老爺的義女,她年歲比你長几歲,你喊姐姐就是了。”董夫人笑着讓周憲起身,親熱道。

周憲心中一堵,此女就是前世郭榮的繼室符氏了?

“符姐姐好。”

符三娘也在打量周憲,剛剛自董夫人口中知道了郭榮已經定下了繼室夫人,便好奇問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這才見到了周憲。竟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容貌自然不消說的。她心中嘆息,世間男子果真都是重色的么?便是郭榮也不例外,這個周氏也不過是容貌好些罷了。心中對郭榮就看清了幾分。

“這樣的大冷天裏,周娘子在屋中忙什麼呢?我聽夫人所言,周妹妹似乎不大出門走動的。”

周憲心中雖然有些堵,但是面上卻是溫柔的淺笑,示意後面的丫鬟將那布包接了過來。拿出其中三雙冬襪,對着董夫人道:“阿憲手藝有限,為郭公和伯娘還有郭將軍各做了一雙冬襪。”

董夫人拿起給自己的那雙,看着邊機繡着的瓣瓣素色梅花,心中一暖。握着周憲的手道:“你的一番心意,就是真的手藝不佳,我也會覺得好,何況是這般好的手藝呢?想來老爺和君貴也會覺得好的。”

符三娘此時也察覺出董夫人待周憲比待自己要親熱幾分,心中曬然。她倒覺得此時便是不去親自問郭榮,也知道自己為何輸給了周氏了,即便自己的家世極好。

“夫人,將軍回來了。”丫鬟匆匆來報了沒多久,就見郭榮身上沾着落雪大踏步的進了廳內。

“姨娘。”郭榮對董夫人行了禮,對着周憲點點頭,便看見了一邊的符三娘,隨即愣了一下。這一面色的變化雖然極快,卻被周憲看在了眼中。她心中暗嘲,果真是前世的夫妻么?

而郭榮自然也不知道周憲有些吃味了,待領了董夫人的命送符三娘回符彥卿所住的驛館回來,想將自己買的布料親手送給周憲,只是聽得丫鬟講,她正不得閑。在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等了好半天,也不見周憲出來,只得吩咐丫鬟將東西送進去,這才離開。回到房中,看着床前桌上那雙冬襪,知道是周憲親手所作后,心中才算是安下來。

周憲心中不快了數天,只是她縱使再不快,自除夕夜后,數日裏也沒有再見郭榮一面,要吃醋也沒得地兒吃了,反倒是為忙碌不已的郭榮擔憂起來。

漢乾祐四年正月初五,李太后正式下達誥令,將已經名存實亡的漢皇位“禪讓”給監國郭威。隨後,郭威身着袞冕,在崇元殿中正式登基,改國號為周,改元廣順。同月,郭榮以皇子身份進為鎮寧軍節度使、校檢太保、太原郡侯。而董夫人則被封為德妃,搬進了皇宮,成為了後宮中的女主人。郭威唯一還活着的女兒,封為晉國公主,駙馬張永德為左衛將軍、駙馬都尉,外甥李重進則封為內殿直都知,領泗州刺史。

二月初,離乾祐之變已經快三月了,皇帝親自為郭榮定下了婚期,便在二月十九日。之前來賀郭威新登基為帝的一些老友諸侯們還有許多人滯留在汴梁,所以即便婚事從簡,在普通人看來,還是熱鬧非凡的。

“阿姐。”阿久看着裝扮一新的周憲,眼眶有點紅,他未曾想到姐姐這般輕易的就嫁了。

周憲看着阿久這樣子,也有幾分不舍。讓已經不矮得阿久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道:“阿姐就是出嫁了,也是你的姐姐啊。”

喜娘帶着幾個丫鬟進來了,打斷了姐弟倆的溫馨。

“夫人,時辰到了。陛下和娘娘都親自來給將軍和您主婚,夫人可真是好福氣哇。”

周憲淡淡一笑,任喜娘給自己戴上了紅色的蓋頭,就被丫鬟牽引着出了新房。

大廳之上,真真是英豪匯聚。郭威以天子之尊親至不說,還有王殷、王峻、符彥卿、葯元福、向訓、鄭仁誨、郭崇充、馮道、范質、李谷等或節制一方的大帥,或朝堂之上的重臣俱都在坐,此外,李重進和張永德自然也是在場的。當然外間廳里,更是有諸多中下官軍到場,像是趙匡胤家父子三人。

王竣心中高興郭榮沒能娶上符彥卿的女兒,臉上笑容滿面的。他坐在王殷身邊,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郭威,又看了一眼符彥卿,悄聲對着王殷道:“七哥,你說柴君貴不過娶了一個完全沒什麼背景的女子,可知你我在陛下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王殷咧嘴一笑,也瞟了一眼符彥卿低聲道:“符冠侯想拉近和文仲的關係,也要看看他自己的德性。說起來,秀峰你也該娶房妻室才是呢。”

王竣輕聲笑道:“便是娶,也不會像柴君貴這小子這樣,要知道娶妻可不是小事,妻子可不是只有生兒子的用處。”

這哥倆這邊小聲說著話,那邊李重進和張永德心中也是各有盤算的。只不過,張永德雖然年歲是三人中最少的,但是素來謹慎寡言,他到底想什麼,面上是看不出來的。而李重進,一直以來就桀驁衝動,此時臉上就帶着淡淡的嘲諷之色。想來也是覺得郭榮娶妻不當了。

外殿小廳之中,趙匡胤和他這些時日結識的禁軍朋友劉光義、石守信等人說著話,因此沒注意到三弟趙匡義眼中的冷意。

韓重贇很是擔心,拍了下趙匡義的肩膀擔心道:“三郎,你可別為了一個女人犯糊塗。”

趙匡義收回目光,眼中的冷冽狠厲卻絲毫不減,低聲道:“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總有一天,我會站得比那正廳里的所有人都高的位置上……”

韓重贇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這才放下心,嘆了口氣,這趙三弟當真是為了一個女子着了相了。

晉國公主坐在董德妃的下首,看了一眼女眷中的符三娘,輕聲開口道:“娘娘,不知道兄長娶的嫂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兒呢?比之符三姐如何?”

董德妃看了一眼晉國公主,又見一邊幾位夫人眼中也是好奇,便道:“自然是極好的女子,和符家三娘是完全不同的人兒呢,一個是春花嬌嫩,一個是秋風颯爽,如何作比?你啊,等拜了堂,你去洞房看看就知道了。”

一眾夫人聽了自然交口稱讚起來。而符三娘,不知道為何,心中卻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淡淡的失落。

周憲自然不知道外間一眾賓客的情節,在喜樂聲中,進了正廳中。本是有些忐忑的心,在看到喜綢那端那雙熟悉的大手時,才鎮靜了下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司儀高聲唱和起來。

周憲和郭榮行完了大禮,被他握着手牽着走向洞房時,她的眼中忽然有眼淚滴落了下來,好似多年的等待,在一刻里得到了圓滿。這一生,周憲和郭榮,將一世相隨,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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