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窮水盡柳暗花明

山窮水盡柳暗花明

李弘茂這幾日裏看着眾人的忙碌,他卻顯得格外的清閑。大婚便要開府,新的府邸離皇宮不遠,本來按照皇后的意思,府邸要選在燕王府不遠處。但是李弘茂知道大哥的性子,和鍾皇后求了好多次,這才定下了現在的府邸,和燕王府一東一西兩個地方。

“郡公,門外有人給郡公送了封書信來。”王府的新管事捧着一封書信進來稟道。

李弘茂有些驚訝,接過書信拆開看了看,眉目中露出几絲意味。

“我要出去走一走。”李弘茂放下書信,對着管事吩咐道。

管事忙叫了隨從跟着不提。

安定郡公的府邸靠近玄武湖畔,坐依雞籠山,風景極佳。李弘茂出了府,沿着湖岸長提緩緩而行,只見湖岸綠柳依依,也有年輕的小娘子們踏春遊玩,當然更少不了一些少年郎君們的身影了。

李弘茂上了雞籠山,沿着石階拾步而上,不一會兒,就見小亭之中的少女和少年。

“周二娘子。”李弘茂看見周憲,上前道。

周憲拉着阿久屈身行了禮,對着李弘茂道:“今日裏請郡公出來,確實很冒昧。”

李弘茂站在涼亭之中,看着碧波蕩漾的玄武湖,笑道:“也不算冒昧,出來看看這大好的春光,倒是也不錯的。二娘子找我到底是何事呢?”

周憲看着依風而立的郭榮,這才指着阿久對李弘茂道:“殿下大概不知道,阿久乃是我的庶弟,只是在家中一直很尷尬,不得父親母親的看重。他如今已經十一歲了,於文武之上都不得法。所以我想着,或許他能夠去行商。而我又聽聞,殿下素來同金陵幾大商家的少年郎君們交好,所以想請殿下為阿久寫一封書信。讓他跟着魯家茶行去行商見識一番。”

李弘茂看了看阿久,確實是一個機靈的孩子,但是金陵城中卻無人聽說過他,可見周家確實是非常的薄待他的。也罷,看在六弟從嘉將迎娶周家女的份上,寫上一封書信也未嘗不可。

“不過一封書信而已,自當儘力的。只是,這行商一途雖然極易富貴,但是男兒在世,當以建功立業為己任。二娘子其實大可和周令公細說,請得名師教導,勤學苦練,文武兩途必然有一會有所成的。”

周憲笑着謝過了李弘茂才道:“我會和父親說的。只是到底如何,還要看母親的意思……”

李弘茂也不是無知小兒,這嫡母不親庶子,乃是常情。就說自己的七弟從善,母親待他截然不同於大哥、自己和從嘉的。

在雞鳴寺里借來了方丈的文房四寶一用,周憲很快就得到了李弘茂的手書。

“多謝殿下了。小女提前祝賀殿下和邊娘子百年好合了。”周憲看了看書信,對着李弘茂道。想到李弘茂明年就將過世,便道:“殿下平時要多多保重身體才是。”

李弘茂有些納悶,挑眉道:“我的身體一向很好,二娘子這話實在是讓我費解了。”

周憲也不知道如何說,看郭榮和阿久的神色,答道:“不過是小女子多心,隨口快語罷了。”

周憲等人還未出得雞鳴寺,便見有盔甲侍衛守住了雞籠山。周憲心中一驚,將書信納入懷中,握着郭榮的手出了寺門,就看見正在和李弘茂說話的李弘翼。周憲感受得到郭榮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極其惡劣,身邊寒意陣陣,一邊的阿久也詫異的遠離了她好幾步。

“見過燕王殿下。”周憲心中再不情願,也只得上前行禮了。

李弘翼看向周憲,掩住眼中的怒色。自他得到消息,說是周憲來見二弟弘茂,他就一直不快!好不容易將公事處理完,就來了雞鳴寺。

“周二娘子倒是有閒情逸緻。殊不知弘茂正忙着婚事,不如孤王陪二娘子游一游玄武湖?”

周憲很是不快,也不掩飾神色,對着李弘翼道:“燕王殿下贖罪,小女子也沒想到今日裏樂安郡公能抽開身來見小女子,否則是萬萬不敢打擾郡公的。天色不早了,小女子也該回家了。”

李弘茂看周憲的神色,便勸道:“大哥,二娘子於我確實沒有什麼的。我也是忙裏偷閑出來走走的。大哥不如去弟弟府上看看?說來,自府邸建成,大哥還不曾過去坐坐呢。”

李弘翼想到周宗那態度,心中愈發的不忿。自己乃是天潢貴胄,所說的話也不是真正詢問她的意見,她真以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孤王么?不顧冷風陣陣,李弘翼對着李弘茂道:“二弟大婚將近,還是回府去看看可有疏漏的地方。周二娘子,孤王會送她回周府去的。”

李弘茂無法,只得抱歉的看了周憲一眼,這才走了。

周憲坐在船頭,任李弘翼讓人端出極好的貢茶和點心來,也是一聲不吭。

阿久有些坐立不安,他一早就被囑咐過,少說話。自李弘翼出現后,阿姐身邊就冷得很,想來是她極其不喜歡李弘翼的了。

“二娘子何必拒孤王於千里之外?”李弘翼端着一杯茶,輕抿了一口才道。

“殿下以為呢?殿下乃是人中龍鳳,小女子何德何能得了殿下的青眼,小女子也委實難以理解?”周憲淡淡道。

李弘翼深深地看着周憲,心思急轉,不過是個初初長成的少女罷了,雖然容貌不俗,但自己身為燕王,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讓自己這樣執着的不僅僅是因為要拉攏周宗,更多的是不喜這個女子一次次拒絕自己罷了。李弘翼想着,臉上的溫情慢慢的消失了。

“二娘子,孤王生來,除了皇上和皇后,尚未有人拒絕過孤王!說來也只有二娘子了……孤王已經和周令公說了,孤王以王妃之位虛待,誠意十足。孤王等着二娘子入燕王府的一天。

高大的綵船突然搖晃起來,湖水湧起陣陣波濤。

周憲一晃身,拉着怒氣勃發的郭榮,冷眼看着李弘翼那些個慌亂不已的侍衛們。

李弘翼也是驚詫莫名,感受得到自周憲處而來的不絕冷意,心中冷笑,也不多說什麼:“傳本王的命令,靠岸!”

周憲到了家中后,也不理會周夫人的詢問,匆匆回了房。周夫人只得謝過了燕王府之人,心中卻是暗罵了周憲不貼心的話。

周憲回了房匆匆洗漱了一番,就進了秘境和郭榮商量了起來。

“不可以再等了,我明日裏就將這個鐲子給阿久帶着。等到三日後李弘茂大婚當日,我便趙機會失蹤。等到五月十二阿久隨着商隊離開金陵我再作為隨從出現。”周憲想到李弘翼的眼光,心中厭惡至極,更不用替日後或許會嫁給了。

“明日裏,就將事情阿久仔細說一說,他比你更不奈何這周府。”郭榮道。

周憲嘆了口氣,至今為止,父親周宗還不曾給阿久取一個正經的名字來。

“至於那日裏如何走脫,到時候只能見機行事了。”周憲心中雖然不大樂觀,但是卻只能如此決定了。

燕王妃王氏聽着錦兒的回報,手中的嬌嫩的月季被揉成了一團,嘴唇更是咬出血痕來了。讓一邊的侍女也都嚇到了。

“王妃,您不要這個樣子,還是再去求求皇後娘娘吧。娘娘一向喜愛您的,不會任殿下做出這等事情來的……”錦兒心中難受,不由得勸道。

好半天,燕王妃才回過頭來,一張臉上全是破釜沉舟的寒氣:“殿下已然下了定了決心之事,加之如今的形勢,你說皇後娘娘會因為我而令她的長子失望么?”

一眾心腹侍女全都啞口無言。

燕王妃心中冷笑,自己忍受了這麼久,如今連這王妃之位都要失去了么?卻是沒有了那枝引得殿下心神大動的花朵,一切是不是都會和從前一樣呢?燕王妃起身自花叢中掐斷一枝最為艷麗的花朵,看着滿園之中各色花朵誰也越不過誰去,這才露出滿意之色來。

“你們都下去吧,錦兒和純兒留下。”

燕王妃留下兩個心腹侍女,細細吩咐了一番。

錦兒和純兒心中波濤翻滾,但是想到王妃如今的處境,都狠下心來,細細為著王妃謀划起來。

第二日裏,周憲找着阿久細細說了她的打算。

“阿久,你若是不願意去,姐姐也不勉強你。”周憲看着阿久的神色,覺得這去國離家之事畢竟不是小事,還是勉強不來的。

豈知阿久卻是展容爽朗笑道:“阿姐,說來,我也覺得李弘翼那廝除了身份沒有丁點能配得上阿姐你的,若是真的嫁給他,還真是糟了。再說了,王先生曾經和我講過,好男兒不能拘於方寸之地,天地之大,也只有走過才知道。阿姐你放心,我今日裏就去和老爺說行商之事,有夫人在場,老爺一定會答應的。”

周憲心中酸軟,有些感動,阿久讓她感受到重生以來親人見久違的溫情。

“謝謝你,阿久。”周憲用力抱了抱阿久,雖然惹來郭榮一陣的冷氣。

這日裏正是李弘茂大喜之日,樂安郡公府里一片喜色。內湖裏面卻是各家小娘子們嬉戲着。

周憲靜坐在一葉小舟中,看着滿目的荷葉花影,聽着姐姐周宣和小娘子們那銀鈴般的笑聲。

“二娘子,您怎麼上了小舟就一直默坐着啊!今日裏來的都是金陵的官家千金呢。”說話的是小翠。

周憲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伸出皓腕撥了一把湖水。沁涼的湖水似乎一直涼到了周憲的心中。她思慮再三,還是沒有將逃跑之事和兩個丫鬟講,畢竟一路北上,也不知道前景如何,帶着兩個丫鬟一起失蹤,周憲自問做不到不露一絲痕迹。

周憲沒有注意,周宣被燕王妃的侍女給請了過去。

“見過王妃娘娘。”周宣帶着一絲同情的行了禮。大概用不了多少時間,眼前的燕王妃就成為了下堂婦了。

燕王妃自然沒有錯過周宣眼中的同情,眼中憤恨一閃而過,面上溫婉悲傷:“大娘子,我有一事相求。想必大娘子已經知道了燕王殿下欲迎娶二娘子之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此生竟然換得這般結果……”說著就紅了眼眶。

周宣心中甚是同情,想了想便勸道:“王妃娘娘,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的。家父並未曾同意燕王殿下的提議。而且二妹對燕王殿下並無情義。另外,王妃娘娘也知道的,皇後娘娘已經定下了我和安定郡公的親事,直待郡公年滿十六歲,便成親。還有近兩年得時間。而我那時十七歲,身為長姐不曾嫁人,做妹妹的自然也是不能出閣的。”

燕王妃聞言大喜,抓着周宣的手驚喜道:“果真如此么?大娘子,可否引我見見令妹?我想和她說幾句話。”

周宣心中同情之心大盛,妹妹雖然表現得不願,但是這拆散人家夫妻的事情,可真是不好。便點頭同意了:“王妃娘娘在此稍候,我一會就回去親自和二妹說,讓她過來拜見王妃。”

燕王妃抹了抹眼淚,感激的看着周宣離去。

“娘娘,小舟的手腳已經做好了。您真的打算那樣做?”錦兒有些擔心道。

燕王妃點頭道:“此時此地,誰也不會想到的。你們仔細些,沒露出什麼破綻來。”

錦兒和純兒壓住心中的不安,點點頭退下了。

“妹妹,你過來一下。”周宣對着周憲招招手道。

周憲心中詫異,這些時日裏,周宣很少和自己說話了。

“姐姐找我和何事?”

周宣看着周憲,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這個第三者她似乎是當定了,心中一陣惋惜。“於家娘子們說讓你去那邊亭子裏說話呢。”周宣下意識里沒有說燕王妃找她,而且氏隨便說了一個人名。

周憲看周宣的神色,知道她沒有說真話,但是她也不想在這邊看着那些無憂無慮的小娘子們嬉戲。便依言去了那亭子處。

“燕王妃娘娘?”周憲一見亭中人,大吃一驚道。

“周二娘子不介意陪我泛泛舟吧?”燕王妃看着娉婷走來的少女,神色淡然道。

周憲心中暗自淬了一句,這燕王夫妻難不成都是喜歡人和人泛舟游湖的?卻也不曾拒絕,隨着燕王妃上了小舟。直到不見其他人等上小舟,周憲才疑惑道:“怎能讓王妃娘娘來給小女子划槳?”

“如何不敢?過不了多久,你便是王妃了,而我便是一個棄婦了。”燕王妃淡淡道。

周憲看着燕王妃,神色認真:“王妃娘娘,周憲實話實說,確實對燕王殿下無一次遐想,也不曾想過要做什麼王妃?王妃娘娘大可以放心。”

燕王妃直視周憲冷冷道:“要我放心,除非你不存在了。”

周憲一梗,隨即嘆了口氣道:“王妃對我大可不必如此,我說不會就一定不會的。不過王妃不能永遠這樣,沒有了我也是他人。若是真的能離了燕王殿下,未嘗不是好事……”

“住口!”燕王妃停止划槳,用力拍了拍水面,小舟一晃。

周憲好不容易才站穩,卻一陣大力襲來,突然間,小舟翻了,她和燕王妃一起落進了水裏。那一瞬間,她清楚的看見燕王妃嫉恨冷厲的目光。

周憲的水性並不是很好,幾個沉浮,卻被人死命的朝水中按下去。這時,周憲不用猜也知道,燕王妃,這是想除了自己?周宣,知道不知道?她為何要幫助燕王妃害自己……

好久了,就在周憲覺得自己要氣絕的那瞬間,她閉眼進了秘境裏。而燕王妃,則以為周憲已經溺水而亡了,她也裝出溺水的樣子,在水中沉浮起來……

“咳咳咳——”周憲一身**的咳着,將胸腹里的水好半天才都咳乾淨了。

郭榮拍着她的背部半天,待她平息過來,這才問她情況,待聽到燕王妃欲殺死她時,當真是氣極。“這個婦人這般惡毒?還有周宣,當真是沒有腦子,以後境況悲慘,也是活該!”

周憲嘆了口氣道:“沒想到事情居然成了這樣子。幸好昨日裏已經和阿久說好,讓他過兩日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慌張,按時和魯家茶行的人匯合就是了。”

郭榮摸了摸周憲滴着水的頭髮道:“幸好這裏還有你之前拿進來的衣物,你去換一換。外間的事情,如何亂,都和咱們沒關係了。”

周憲點點頭,進了大殿去換衣物不提。

外間人得到燕王妃和周憲溺水的消息,自然是慌亂的。不一會兒找到了溺水昏迷的燕王妃,但是周憲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了。三天後,周家說出女兒失蹤亡故的說法來。燕王李弘翼尤不死心,加派人手在玄武湖和河流相接處搜尋了七日,還是不見人影,這才罷手。

而此時的金陵城外,長江渡口旁,一艘極大的貨船正在準備開撥。旗杆上掛着的旗幟上寫着一個大大的魯字,正是南唐最大的茶商魯家的商船。二樓一間客艙中,少年阿九看着突然出現的男裝打扮的阿姐周憲,又驚又喜。衝上去就緊緊抱着她不放,忘記問她是怎麼樣上的船,怎樣進了自己的客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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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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