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計空匡胤北歸
周夫人拉着周宣的手笑吟吟的對着周家眾人宣佈着這項好消息,所以人看向周宣的目光都是艷羨的,除了周憲和阿久。
“今日裏咱們府上大喜,吩咐廚房加菜,所有的家奴下仆,這個月的多兩百個大錢。”周夫人對着管家吩咐道。
在場的諸人聽了無不歡喜,紛紛跪下叩謝和恭喜。
周夫人揮手讓眾人都下去了,這才看向周憲、周峰、阿久。“今天是你們大姐的好日子,還不快給你們大姐道喜?”
周憲心中五味雜陳,並不覺得歡喜,阿久與周宣沒有好感,兩人嘴中雖然說著道喜的話,但是不同於周峰的歡喜。周夫人也就一眼看了出來,心裏對周憲的意見更大了。因此聽到周峰告狀之話,周憲因一個下人而打了弟弟一巴掌后,怒氣到了最高點。也不看場合,給了周憲一巴掌:“不孝的東西!居然為了下人而打弟弟?”
周憲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周夫人打了,捂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被周憲的目光看得有點心虛,但是想到次女在家中不陰不陽的態度,就狠狠的蹬了過去。
周憲垂目,心中自嘲,這一世,沒有了上一世的浮華言語,父母親緣也變得這般薄弱了呢!
“夫人,阿姐教訓大郎君,不過是因為大郎君對阿姐污言穢語的,哪有弟弟諷刺挖苦姐姐的?你不教訓大郎君,反而責怪阿姐,是何道理?”說話的是阿久。
“咱們家裏,何時輪到你這個下賤子來說話?”周夫人知道兒子的品性,定是做了什麼周憲才動手的,但是也輪不到阿久來質問她。才像發話叫人將阿久給帶出去,就聽見周憲開口了。
“母親,阿久是父親的親生孩兒,若他是下賤的,和他同父的姐姐、我、阿峰還有小妹是什麼?阿峰,我為什麼打他,母親問問他說了什麼再來訓我也不遲。恕女兒無禮了,我先行告退了。”
周憲說話,就快步離開了,阿久也不會久待,跟着周憲出了正廳。
周夫人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宣眼中閃過一絲自滿的神色,妹妹這是嫉妒自己了?隨即溫言勸起周夫人道:“娘啊,你也別太生二妹的氣了。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倒是阿峰,您真的得好好管教一番了。我聽他身邊的隨從們說,他修文習武都不用心,以後如何能擔當大任?”
周夫人看到撅着嘴的兒子,想說的話又憋了回去,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教訓厲害了可是捨不得的。
“琅嬛,娘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指望阿峰能有什麼大出息,只要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行了。有了你這個姐姐的幫扶,這份家業總不至於被他人給奪了去的。還有,我可聽說了,你對那個姓趙的北人禮遇至極?王先生也就罷了,畢竟是文人,那一身才華也不是騙人的。但是那個姓趙的,不過是一個粗鄙的匹夫,如何能夠奉若上賓家臣?今日你二妹也因為這個人給你弟弟動手,可見這個人還真是有問題,居然讓你們姐妹倆都覺得是個好的,不是個騙子,就是北邊漢國的細作。還是早早打發了的好。”
周宣心想,指不定這個趙匡胤就是未來的宋太祖呢,還是對人家好點才行。
“娘啊,咱們唐國又不是沒有北人為官的?您嘗嘗說韓熙載學士、還有常夢錫、馬仁裕、王彥鑄等大人都是自北邊來的,他們如今還不是好好的在咱們唐國做事的?趙匡胤真是個有本事的話,阿峰好生學點定是沒錯了,說不定以後這個趙匡胤會發達呢,肯定還會念着咱們家的恩情。如果沒有什麼真本事,到時候找個借口辭退他就是了,切不可在言語上看清了他,更不能辱罵他。”
周峰聽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姐,我今天看見他手中的那把精鋼匕首,便以為他自你那裏偷來的,就辱罵了他……”
周宣搖搖頭,對着周夫人道:“娘,我去看看趙匡胤,順便給他陪個禮。阿峰可是罵錯了他的,那匕首是昨日裏我送給他的……”
周夫人有些疑慮道:“你不是很喜歡那把匕首么?怎麼會送給趙匡胤?琅嬛,你可別糊塗了,你如今可是和六皇子安定郡公定了親的,可不能和其他男人拉扯了……”
周宣有些惱怒:“娘,你瞎猜什麼啊?我看重於他,一是看在他曾經幫過我。二十因為他的身手不錯,還識得幾個字,也許將來有出頭之日也未可知的。”
周夫人搖搖手道:“好了,你只要記住你的身份就行了。可別像你妹妹那樣,讓我和你爹擔心。”
周宣拉着周夫人的手臂搖搖道:“娘親放心吧,我知道的。等我十七歲,我便要嫁進皇家裏,我記着自己未來的夫婿是誰的,絕不會做什麼糊塗事的。”
周夫人這才點了點周宣的額頭,和她說起了周寶的周歲大宴來。
“阿姐,你別傷心了。”阿久拉了拉周憲的衣袖道。
周憲低頭看着阿久道:“我沒有事的,倒是你,不要將夫人的話放在心上,用心跟着先生們讀書習武,以後真的有了一番成就,自然不會有人說嘴了。”
阿久用力地點點頭:“阿姐,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做出一番成就的。”
周憲摸了摸比自己矮上一頭的阿久,慢慢的回了屋。
“二娘子,您的臉……這是夫人打的?”小翠和晴兒兩人驚叫出聲。
“去端水進來,我洗一洗。”周憲淡然地將丫鬟們打發出去了,神色才露出了一絲酸楚。
兩個丫鬟知道周憲心情不好,待周憲洗漱后說要休息一會兒,就輕手輕腳地出去了還關上了門。
周憲坐在床頭就閉眼進了秘境。
郭榮一看周憲的臉龐,雙眸就冷了下來。“誰動手打了你?”
周憲搖搖頭抱緊了郭榮。
郭榮見狀,便猜到動手的不是周宗就是周夫人了。這二人,即便是父母,也不可以動手打她的……
晚間周宗回家,不見次女和阿久,就問了周夫人。聽周夫人說明緣由,不由得沉思了起來。燕王那裏看來是沒有關係了,只是今日裏皇上已經下旨,着李弘翼為東都留守,而馮延巳又太子太傅遷徙為撫州節度使。看來皇上是對兩邊人馬各自下了手,而自己,不偏不倚才是正途。
“明日裏開始,燕王那裏的邀約,一概推掉。”
周夫人聽周宗這樣說,心裏雖然有些遺憾,但是更多的是大鬆了口氣,點頭道:“老爺放心吧,我知道的。等明天開了春,咱們家也擺一次春宴,琅嬛的事情定了,娥皇的事情也不能拖了。明年她虛歲就十四歲了。對了,老爺,那個姓趙的北人,還是儘快趕走得好,我總覺得琅嬛她們姐妹倆對他太過看重了。”
周宗皺眉道:“有這種事?你找個借口打發了他就是了。”
“我這不是怕琅嬛她們心中有疙瘩嘛?”周夫人小聲嘟嚷着。
……
“娥皇,這麼說燕王李弘翼不日將離開金陵了?”郭榮聽說了南唐朝局的變化,有些鬆了一口氣道。
“是,我今日去請安,父親和母親如此說了。”周憲此時對周夫人的態度已經完全拋開了,那丁點的母女之情,實在是經不起這麼折騰。
“即便李弘翼不在金陵了,你每日裏習武射箭的功課也不能丟了……”郭榮一本正經道,誰知道李弘翼什麼時候回來,而你又什麼時候離開呢?
周憲看着郭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知道他心中所想,隨即對着他露出狹促的笑容,心中有些甜,也有些得意。
“恩,我會好生的練習的。對了,父親和母親這幾日裏不讓周宣去趙匡胤,而且管事那裏,也頻頻怠慢趙匡胤,看來,他們是想讓趙匡胤主動離開周府。”
郭榮皺眉,趙匡胤之事,委實難以做決。不過,少了李弘翼的覬覦,藉助趙匡胤之事,也可以作緩了。
“周老爺和周夫人如此已經明確說明了他們的態度,你也不必明着出面去做什麼了。不過,私底下買他人情倒是可以的。”
周憲道:“只怕私底下的人情也沒有我埋的份了,周宣每日裏都偷偷去看望趙匡胤呢。”
郭榮有些大惑不解:“周宣確實有些問題,她或許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卻知道得不多。所以現在才這般接近趙匡胤?”
周憲覺得這種猜測最是有可能,點頭道:“我也覺得如此。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南唐李家,進去之後,如何脫身?說來,我總覺得她代替了我一樣,感覺有些異樣。”
“又胡思亂想什麼?你啊,太過良善了。她本來就心慕榮華富貴,和你無關。以她的心性,便是生在旁人家中,只要有機會,也會有如今的局面。”郭榮柔聲道。
“恩,我只是感嘆罷了,這路怎麼走終歸是她自己選的……”
……
李弘翼以燕王身份領東都留守,就必須離開金陵。心中未嘗沒有氣憤,但是卻只能領旨北去。不過在這之前,他卻想着再見周憲一次,奈何屢次使人往周府下帖,都不見周府人應下,心中便惱火高漲。
“殿下,何不請王妃娘娘場面宴請各家娘子們呢?這樣一來,周二娘子也必定能來了。”李弘翼的長史出主意道。
李弘翼一笑:“不錯,確實是個好主意。”
李弘翼便去了王妃內室,只見她正吩咐侍女們收拾東西。不甚在意道:“王妃,離開金陵前,孤王想舉辦一次宴會,宴請京中高官大臣,王妃你同時也下帖子,宴請女眷吧。”
王王妃一愣,看着李弘翼小心翼翼道:“殿下,宮中給出的期限是十日內離京至廣陵,如今已經過去四日了,再三天我們就要啟程,怕是沒有功夫舉行臨別大宴的……”
李弘翼面無表情的看着王妃道:“王妃主持王府大事,若是一次宴會都為難,孤王如何相信你能替孤王看好後院?”
王妃被這冷冷的話語刺得臉色發白,卻咬唇沒有應下。好半天才道:“妾身無能,怕是無力主持大宴,殿下大可另覓能夠操持的人選。”
李弘翼沒想到一向綿軟的妻子會拒絕自己,眼中不由得冷了下來。
“你既然說了你無能,王府之事,以後便都不要過問了。”
王王妃心中極其冷,屈膝道:“臣妾謹遵殿下之命。”
李弘翼看着王妃這幅愁眉苦臉無限委屈的臉,就有些乏味,甩袖出了內室。
而王妃,在李弘翼走後,就軟倒在地上。
“王妃娘娘,您這是何苦?何不隨了殿下的心意應下來,再做他想?”錦兒扶着王妃擔心道。
“錦兒,我就是這次隨了王爺的意,下次若是王爺提出讓我自降身份的話來,我該如何反駁?我的父親,不過是一介文人,在朝中的職位不及周宗,我拿什麼和周家娘子爭?而且,此次皇上調開殿下,皇後娘娘也曾勸說過殿下,周家娘子是不可能進王府的,我若是同意宴請女眷,豈不是自給了王爺可乘之機?”
錦兒這才明悟,只是王妃如此頂撞殿下,以後如何是好?
周憲看着手中的書信,臉色變得極差,看了看小翠和晴兒,將人打發了出去。
“信是誰送來的?”郭榮看周憲的臉色,出聲問道。
周憲看了看他,見他執拗要知道,便道:“李弘翼。他邀我明日秦淮河畔晚晴樓一聚。”
郭榮聞言,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你不要生氣了,我是不會去的。”周憲想了想,就將書信燒了。
郭榮心中卻是糟糕之極,李弘翼便是要離開金陵都不消停。
第二日裏,李弘翼在晚晴樓等了一個時辰也不見周憲出現,臉色極冷的回了王府,第二日拜別了李璟和鍾皇后之後,出宮時看見了周宗,一雙眼中全是冷意的笑道:“周令公,孤王不知道令公是如此看不起孤王,所謂來日方長,孤王相信令公到時一定會改主意的。”
周宗疑惑不解,心中卻自此壓下一塊大石頭,時時擔心李弘翼的睚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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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給我將這個北蠻子給綁了。如此無法無天,居然偷盜主家財物。”周夫人看着還有些不清醒的趙匡胤,讓家丁們將他給綁了起來。
趙匡胤被繩子勒進皮肉的痛楚給驚醒,將自己五花大綁,不由得大驚,再看向橫眉冷對的周夫人,便道:“夫人?為好如此對待趙某?”
周夫人冷冷看着趙匡胤,她之所以如此,是有原因的。
這段時日裏,周宣出門都要這個北人跟着,在府中也常來同他說話。尤其是昨天,周寶的周歲生日宴,周府的高朋滿座。誰知道和眾家千金們來往的周宣,也不往暗中囑咐人給這個姓趙的送來酒菜。周夫人得知后,就下定決心,這個北人是一定不能再留下來了。所以有了今日這一幕。
“為什麼這樣對你?管家,將你搜出來的東西給他看看?我們周家可不能留下這樣的賊人來!”周夫人冷聲道。
趙匡胤看着管家自他屋中的柜子裏搜出的玉器和金銀,一顆心便沉了下去。“夫人,我是被冤枉的,這絕對不是我做的,有人嫁禍於我……”
“嫁禍於你?你以為你是什麼重要人物?值得他人嫁禍?我看你就是在狡辯。管家,帶人將此人送去金陵府見官去!”周夫人冷笑道。
“夫人,絕對不是我做的,不是我……”趙匡胤一路大喊冤枉,不久就被人塞住了嘴巴押走了。
“夫人,送官的話,大娘子和二娘子知道了,會不會生氣?”胡媽有些擔心道。
周夫人冷笑道:“我是他們的娘,處置一個家奴,還要她們的同意?這個姓趙的除了我才能安心。”
胡媽看了眼周夫人的神情,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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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憲知道趙匡胤被送去見官之後,愣了下,還沒開口,便見周宣氣惱地衝著周夫人大聲道:“娘,趙匡胤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將人送去見官了?不行,我得去將他救出來。”
周夫人聽過了臉色大變:“你給我回來!你別忘了你是安定郡公的未過門的妻子,若斯隨隨便便去衙門保一個男人,傳出去,你如何是好?再說了,趙匡胤的房中搜出了財物乃是事實,你如何救他?若是堅持要去,就是其中有不可說之事了……”
周宣看了周夫人的神情,心中有點懼怕,片刻后才拉着周夫人的手臂撒嬌道:“娘啊,我真的不過是看重趙匡胤罷了,不信你問二妹,趙匡胤是個有本事的人,我才格外留意些。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幫過我的,您就讓管家去官府里走一趟吧,娘,女兒求求您了……”
周夫人臉色變緩了些,沒好聲氣的道:“好了,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了。我一會就讓管家去說說讓官府放人。只是,這趙匡胤不能再回咱們家來了。”
周宣忙點頭同意了。
一邊的周憲,也安下了心。不管如何,趙匡胤有了命才能回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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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的江南,雖然有了幾分春意,但是人們還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趙匡胤從牢中被放出之後,滿身是傷不說,身上的冬衣早就被扒掉了。想到這一年的江南生涯,趙匡胤有幾分茫然,對於家鄉的思念,突然浮上了心頭。
“趙師傅,請留步。”
蕭瑟狼狽的趙匡胤聽到這話,頓了頓,沒有停步地往前走去。
“趙師傅,你等下。”卻是阿久將趙匡胤拉住了。
趙匡胤此時實在不知如何面對周家人,半天才開口道:“阿久和二娘子到底是何事?”
“趙師傅這是要出城?便讓我們姐弟送趙師傅一程吧。”阿久抱拳道。
趙匡胤想了想,上了馬車。他看了看車廂中的周憲,心中卻想着為何來的人不是周宣。他幾次和周憲接觸,總是感覺到高高在上的審視之意,所以,即便周憲為人不錯,他對她卻是心中存有警惕因而遠之的。遠沒有和周宣相處時的自然……隨即又自嘲一笑,沉默不語。
馬車出了城,一路到了長江渡口才停下。
“趙師傅,家母所為,確實是她不對。如今抱歉的話也不頂用了,這是一包衣物和一些銀兩乾糧,算是周憲代家母向趙師傅賠禮了。最後望師傅一路順風的回了北方,一展所長。”周憲也不廢話,直接道。
趙匡胤想到自己此時的狼狽,也不推辭,便道:“多謝二娘子得好意。他日若有緣再見,趙某一定回報二娘子大恩。”
周憲淡淡笑道:“趙師傅不用他日來謝我,實乃周憲還有事情要師傅幫忙。師傅此次北歸,想必會投去漢軍麾下。若是可能,還請師傅將這封書信親遞給左監門衛將軍柴榮。請趙師傅務必將這封書信帶到。”
趙匡胤心中驚疑不定,還是將書信接過。對着周憲道:“二娘子放心,在下儘力便是。”
“那周憲就先行謝過趙師傅了。”周憲心中一松,看了看一直沒有出聲的郭榮,微微嘆了口氣。
待趙匡胤下了馬車,往渡口而去,周憲見阿久雙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吩咐車夫趕車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