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生產
七月末,費縣進入一年最熱時候。
裴金鈴已有四個月沒有出現在軍中,衛王世子用的理由是在為書院撰寫新書。
撰書這等大事,別說是幾個月,就是幾年都不奇怪。
有好奇的將士忍不住問衛王世子,“世子爺,公主在寫什麼書?教我們么?”
裴金鈴在養胎時候倒也真在寫書,衛王世子笑着道:“不是。”
瞧着士兵們有些失望,衛王世子又道:“是給你們孩子編的書,日後你們不在軍中了,也能帶回去教導自家孩子啟蒙。”
雖然公主的書院一直在免費教導孩子讀書,但西寧男多女少,能成親的大多也是武官級別。那些服兵役沒能升上去的士兵,十年兵役期滿就會拿着一筆遣散銀回鄉。他們雖在西寧能夠識字,日後成親生子卻未必懂如何教導子嗣。
裴金玲這一本書便是為他們這些會回鄉的士兵準備的,比三字經這些啟蒙書籍更為有趣,也更招孩子喜歡一點,能吸引孩子讀書識字的好奇心。
士兵們得知是這個,卻也比自己能學還要歡喜。
一本書再不濟也要三四兩銀子,因此他們讀書識字都只用樹枝在沙盤上寫,要兵役滿后還能帶走一本書等於是多有了幾兩銀子在手,何況是還能傳子孫萬代的東西。
“公主慈悲!乃我等之福啊!”有老兵感動得差點落淚。
……
等太陽下山,氣候涼爽,也到該回去的時候。
衛王世子出了軍營,拿着扇子搖了搖,四處遠望一番后才登上馬車。
一路進城后不久馬車便停了下來,衛王世子撈開窗帘子一看才發現還沒到府前,便問前面趕馬的馬夫,“怎麼停了?”
馬夫撈起車簾,立馬就有一陣喧嘩聲跟着傳了進來,“回世子。門前堆了幾個兄弟,不知為何在爭吵。”
能讓馬夫叫兄弟的,也只有軍中的人。
在他府門前吵,要麼是在等他回來,要麼就是想見裴金鈴。
衛王世子不想裴金鈴臨盆還要被叨擾,便從馬車裏出來。
本在府前鬧着的人見得衛王世子下馬車,忙安靜了,在互相看了一眼后齊齊上前見禮,“見過世子。”
衛王世子看他們,都有些眼熟,便問道:“適才你們在吵什麼?”
幾人垂着頭沒吭聲,衛王世子又道:“既都到了府前,又有什麼不能說的?還是非得軍令下了,你們才願意開口?”
軍令一下,說不得就得先挨幾十板子。幾十板子一挨,倒也不會死人,就是一個月別想起床就是了。
幾人低着頭互相擠了半天,才有一個瘦猴少年竄了出來,坑坑巴巴說了起來。
原來是這幾人因讀書識字的事一向感激寧公主,只寧公主好幾月沒出現在人前,軍中私下裏也有許多不好的傳言。
他們關心公主心切,忍了許久才商量着一道進城來求見公主,只還在門外商量誰去跟守門的兄弟說話,世子的馬車就到了。
衛王世子聽了這話也不知信還是沒信,卻也跟他們解釋,“軍中是大事,可讀書的事也不能輕慢。公主這幾個月沒去軍營,是因為忙着為那些孩子編纂啟蒙用的新書。”
只這麼說對方也不一定會信,他也知道軍中有哪些傳言,便道:“今日天時已晚,你們便先住上一夜,待明日一早再隨我去軍營吧。”
世子都發了話,幾人也不敢說不,只好老老實實跟着衛王世子進了府。
衛王世子讓人給他們安排在外院歇息,便先進了內院。
裴金鈴正圍着院子繞圈,見得衛王世子停下腳步,問:“回來了?”
衛王世子點頭,卻沒敢親近裴金鈴,而是讓身邊宮女與他準備溫水更衣。
等換了身衣裳,衛王世子才跟裴金鈴說起門外之事,“一會兒我與他們一道吃個飯,也安一安他們的心。”
軍中有疑裴金鈴也知道,乃至傳成什麼樣、有多少種說法,她和衛王世子心裏都清楚,裴金鈴摸着肚子道:“探一探底也好。”
這幾人里有當初她帶來那一千將士,也有後來新征的兵,自然也有西寧的老兵在裏頭。
要說論出身來懷疑什麼,怕是對他們都不公平。
衛王世子也跟着伸手摸了摸裴金鈴的肚子,柔聲問道:“孩子今天乖不乖?”
“還行吧。”裴金鈴嘴裏這麼說,眉眼卻俱是得意,“踢了我好一會兒。”
還沒出生在肚子裏就活潑了,足以看出身體有多強壯。故而哪怕是天天被折騰,裴金鈴的心情都十分不錯,半點不覺得孩子鬧騰。
衛王世子也明白這道理,在摸到肚子裏的小人踢了隔着肚子的他手心一下時也眉眼都更加耀眼了,驚喜道:“阿鈴,他剛才在踢我!”
孩子在自己肚子裏,有什麼動作她能不知道。
裴金鈴瞧着衛王世子得意忘形模樣,提醒道:“把臉上的笑收一收,待會兒可別露陷了。”
裴金鈴這麼一說,衛王世子臉上的高興也少了兩分,“是我對不起你們娘倆,連你有孕在身都不敢說出去。”
不只不能說出去,還得處處提防,衛王世子心中有些鬱郁,卻不能表現出來讓裴金鈴一個孕婦跟着擔心。
裴金玲卻不怎麼在意,這種事京城一些內宅里多去了,把世子往外院趕,“等生下來月子坐滿就好。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快去快回。”
衛王世子先吩咐旁邊古嬤嬤把裴金玲照顧好,才依依不捨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古嬤嬤在旁邊笑着道:“世子比以前更懂疼人了。”
“他不疼我,難不成去疼別人?那我豈不是找了個蠢貨和白眼狼?”裴金玲理所當然道。
古嬤嬤笑着不再說世子,而是道:“要生也在這兩日,公主可得注意些,但凡有半點不對就得叫人。”
在這上面,裴金玲跟個糊塗蛋一樣。從確定有孕開始到現在,連起碼的孕吐都沒有過,口味也沒變的地方。要肚子在後面幾個月沒有大起來,都沒人敢說是有孕在身。
古嬤嬤就怕裴金玲連羊水破了都沒感覺,這兩日連覺都沒能睡上兩個時辰,時常睡到一半就驚醒。
這話就算是把裴金玲的耳朵磨起繭子,古嬤嬤該說還是要說,還得一個時辰說上三遍。
裴金玲吃飯時,讓廚下給外院送了一道蛋羹過去,隨後開始在內院散步。
散步完覺得有些困,覺得有孕后就這一點好似跟以前有些不同,便跟身邊宮女道:“讓人注意着世子點,我先睡了。”
躺在床上的裴金玲沒多久就呼吸均勻起來,覺得自己好似進入了一個黑暗又空曠的地方。
這種黑暗沒多久好似被風吹走的雲一般漸漸地散了,裴金玲發現自己站在公主府的主院裏。
天上烈日昭昭,光芒萬丈般,她卻沒覺得熱。
只看着古嬤嬤正站在一盆花前跟她笑,“公主,你看,這盆海棠要開了!”
裴金玲盯着花枝上的花骨朵,不知為何心中十分愉悅與歡喜,笑道:“就該讓柏青雲把它畫下來。”
說完這話,裴金玲下意識琢磨,怎的就想起柏青雲了,那人只會畫人哪懂畫花。
這個想法也不過一瞬,裴金玲發現眼前又一黑,好似重新落入了黑暗中,卻又隱隱約約聽到些別的聲響。
“阿鈴!阿鈴!醒醒!”裴金玲睜開眼,就看見衛王世子那張俊美大臉湊在自己面前。
古嬤嬤見得裴金玲醒過來長長出了口氣,上前來道:“公主,該上產床了。”
裴金玲眨了眨眼,沒能反應過來,隨後才慢慢清醒發現身下好似有些異樣,忙由着世子扶着起了身,“這就要生了啊?”
古嬤嬤都快哭了,差點以為喊不醒人,要公主一直不醒,都不知這孩子該怎麼生。要有什麼意外,只怕她們這些人全陪葬都賠不起。
好在公主現在醒了過來,古嬤嬤也沒時間傷感,忙跟着裴金玲去隔壁產屋,看着人躺在床上,才請衛王世子出去,“男子陽氣重,還請世子迴避一二。”
裴金玲羊水破了還是世子發現的,此時他抓着裴金玲的手並不想離開,就怕半途有什麼意外。
古嬤嬤在一旁繼續勸道:“世子放心,要一會兒公主念您,保管請您進屋來!”
產婆在旁邊準備生產用的東西,聞言跟着點頭,“公主身體好,許要不上兩個時辰小世子就能出生了。世子還請去門外稍微,奴等也好為公主助產!”
“你先出去,等會兒我要疼就叫你。”裴金玲跟衛王世子拍了拍手,才把人勸出去。
出了產房的衛王世子,披頭散髮,連鞋都只是拖着的,隻眼巴巴看着產房,要不是一身上好衣料,跟乞丐也沒什麼區別了。
旁邊宮女搬了椅子和高几來,“世子先坐着罷,這還有好一會兒呢!”
衛王世子勉強坐下,沒一會兒又跟屁股上坐了釘子一般跳了起來,着急嘀咕,“怎麼沒響動?我聽聞女子生產都會叫疼,公主怎的一聲不吭?”
旁邊宮女也不懂,瞧着衛王世子捉急模樣只得勸道:“世子稍安勿躁,公主素來強於別人,想必是在忍着。要有什麼,古嬤嬤定然會出來跟世子說的!”
衛王世子心想,要不是先前裴金玲連發動都沒察覺到,他就相信這宮女的話了。
正這麼想着,就聽得裏面產婆有了聲音,“公主小心些,趕緊喝碗湯蓄些力氣,待會兒就顧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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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金玲:……真的沒感覺。
衛王世子:幸好沒聽別人的,堅持睡在老婆身邊隨時伺候……阿彌陀佛!菩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