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開
在離自家帳子還有幾丈遠的時候，烏樂便喊道：“阿媽——，阿媽——，有人來了。”選擇這個距離，烏樂還是有戒備的，萬一此人來者不善阿媽可以及時逃跑，其背後就是各家帳子，而烏樂和祁珊也可以和他糾纏一會等到其他村民的救援。雖說烏樂年齡不算大，在淳樸的牧民中長大，經歷的也不多，但怎奈天真爛漫她的父母曾經是從那整日鈎心鬥角，陰謀遍地的權力中心走出來的人，為了以防萬一，阿爸還是給烏樂灌輸了這種思想，簡言之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慕容伊妹從帳中走出，看到來人，一向和藹溫柔的她卻一反常態，滿是驚訝，但臉色瞬間嚴肅無比，“你來做什麼？快走，我們不歡迎你！快走！”邊說，邊伸手要去趕。那老漢也不顧及其他，認出了帳中走出的慕容伊妹，激動得兩眼冒淚，躬下身子深深地行了個大禮，疾呼着：“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慕容伊妹意識到了剛才的失儀，定了定神，對着烏樂道：“你們去吧，是老朋友，見到你阿爸了趕緊讓他回來。”烏樂雖然內心疑惑，但也照做了。“是，阿媽。”隨後便同祁珊一道離開了。祁珊一向覺得烏樂一家身事不一般，看到那老漢急匆匆的，聽到他竟然喊烏樂的母親為夫人，意識到烏樂一家好像並不簡單。草原上“夫人”可不是一般百姓能用的，那最起碼也是個千戶，萬戶或者更高的貴族妻子才能用的。生性率直的祁珊便向烏樂表達出了疑惑，烏樂也是百般的不解，她知道父母有很多事情瞞着她，但她相信阿爸阿媽。
這一夜，老漢和那侯都夫婦談了很久，帳外的烏樂似乎隱約地感到了有事情將要發生，依靠着她的小烏莎，水靈靈的眼睛不時的看着燭火映照中的帳子，關注着帳內的情況。顯然，烏莎也感到了這個陌生人的到來似乎會打破他們這寧靜的生活。“沒事的”烏樂拍了拍烏莎的肩榜，給了她一個安慰。月已高升，老漢終於出來了，隨後便聽到帳內夫婦倆收拾東西的聲音（這大多是伊妹給那侯都做的衣服）“大哥讓我也跟你去吧”。穆柔伊妹把一雙草鞋放進行李中，道。目光中隱隱含着淚花，“不行！”那候都斬釘截鐵道，那似乎是在命令。時而從帳中傳來女人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但從燭光照耀的影子中可以看出，她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隨後聽見男人的安慰聲：“伊妹，太危險了，我不放心你跟着。再說烏樂和烏莎都還小，你就留下來照看孩子們，相信你的男人，等一切安頓好了，我就接你們回去。”帳內，趁着點點燭光，那侯都摟着淚流滿面的慕容伊妹。目光深邃而堅定，輕聲道：“沒事的，放心，不會有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那侯都和那老漢駕着馬，奔騰而去，捲起了漫漫黃沙。誰也不知道，此時正依靠在帳門邊的慕容伊妹淚水早已打濕了眼眶。無論是對於烏樂還是烏莎，姐妹倆都不知道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阿爸為何走得如此緊急，阿媽為何如此傷心。她們只知道是昨天那個滿臉鬍子的老漢把阿爸帶走了。望着阿爸離開的方向，小胡烏莎有些傷心：“阿媽，阿媽，阿爸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慕容伊妹為了不讓孩子們擔心，強忍着淚水，道：“你們的阿爸去找大父了，很快就會回來的。”說罷，便轉身進了帳子。只留下了姐妹倆，一時間竟感覺被這天地給遺棄了。草原人稱爺爺為大父。大父？對於這突如其來大父，烏樂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也更不知道還有個大父。疑惑再次湧上心頭。經過多少次的嘗試，烏樂知道，阿媽不願意說的，再怎麼追問也是沒用的。
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乎沒能影響到年幼的烏莎，她依然滿心期待的等待着阿爸的歸來。“大父，大父長什麼樣呢？他家又是在哪呢？我也想去找大父玩。”面對小烏莎的疑問，烏樂只有苦笑。她心底隱隱的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其實，那侯都的真實身份，是戎族王汗的小兒子，也是老汗王引以為傲的兒子。但是由於不滿王庭內部的爭鬥，十幾年前與妻子毅然離開，來到了左地隱居了下來，而這些是那候都夫婦從未給自己孩子提起過的，身為父母，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樂的長大，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牧民。
慕容伊妹心裏也清楚，自己的丈夫離開王庭已經十多年了，那裏的一切早已改變，曾經忠於自己的屬下早已所剩無幾，別說成功即位，就是能保住一條性命也着實不易，此去必有去無回。可叫她怎麼給孩子們說呢，隱瞞了將近十年，一直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牧人的孩子，突然得知自己的阿爸是未來的王汗？並且即將遭遇不測？阿伊妹說不出口。他和丈夫都知道，這一去，必定是去送死，但是他們卻依然這麼做了，他匆匆離去，她欣然接受。不為別的，只為一個責任，一份大義。他們一出生註定是不平凡的，也許他們的孩子也是。心中有一份希望，有一份執着。為了草原的和平安定，為了百姓的安居，儘管不情願，他們也要做。老汗王不行了，需要一個合適的接班人，然而那侯都只有一個早就下落不明的哥哥，此時是死是活難說，那侯都就成了唯一的第一繼承人，可偏偏他又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性子，當年竟因為一個女人憤然離去。其他人呢，老汗王的兄弟們？一些親王貴族們？一個個都想做汗王，誰也不讓誰，巴不得汗王早點死，他們能分得土地。這些為了權力爭得你死我活的老油條，才不在乎親情，更不在乎草原的興衰，牧民的疾苦。眼睛裏只有利益，只有權力！如今，消失了十多年的那侯都在這個關頭突然冒出，其結果可想而知，不被他們瓜分了才怪！
慕容伊妹心中不是滋味，或許這種平靜的日子真的到頭了，是該面對現實的時候了，該告訴烏樂她們了嗎？但是太黑暗了，這是她們小小年紀能接受的嗎？不，她要等，慕容伊妹要等，他相信她的丈夫可以的。會成功的！獃獃地望着那燭光映襯着的古琴，那是她和那候都愛情的見證。她等待着，她等待着那侯都的好消息，她等着他來接她們。但是，現實並不總如慕容伊妹所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