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走訪（下）
竹英嘴裏抱怨個沒完，那姑娘和老人還有小伙視而不見，兩個小孩過去拉她，也被她推開，竹英低着頭生火，也不管還有朱二牛和白顏這倆外人在，滿口都是不痛快。
白顏聽了許久，才明白過來竹英哪來這麼大怨氣，居然都有了輕生的念頭，原來她老伴又是高血壓又是糖尿病的，靠葯吊著命；姑娘是她媳婦，智力不高，二十幾歲的人只有小孩德行；那個小伙是她小兒子，常年卧床不起；大兒子跟家裏斷了關係，早就不知道跑哪旮沓去了，擺明了不要這個家；竹英自己也是個藥罐子，時不時的要步行二十里地去鎮上買葯，一家六口人，四個病號，全靠她一個人扛着，換誰也會有扛不住想要輕生的時候。
朱二牛見竹英罵聲漸漸小了，才敢上前勸道：“婆婆，不管窮家富家，人在就是好家，您呀，就別埋怨了，今兒我娘托我，給您送些雞蛋，您收着，茶葉加糖打個雞蛋羹，補補身子。”
竹英也不客氣，接過雞蛋來，上上下下看了朱二牛幾眼，嘆道：“還是你爹媽有心氣，拼着撿破爛也要讓你上大學，怎麼妞妞沒來，那丫頭該不會是在學校沒回家吧？”
朱二牛擺擺手，“嗨，掃墓這事，啥時候要女流出馬了，家裏又不是沒男人，她在學校也好，真回來了，我爸媽又要給她說人家，我聽着都煩。婆婆，給您介紹，這是我同學，來村裡扶貧的，您好好認識一下。”
竹英乾笑着點了點頭，家裏沒男人要女流去掃墓，說的可不就是她嘛，聞言心裏帶着氣，偏偏又知道朱二牛不是成心的，不好多說什麼，反而顯得自己心眼小。鬱悶的很，看向白顏，微笑道：“後生，哪人啊？”
“荷葉鎮，荷葉村，住在蓮花山下。”
白顏笑着回答，又道：“婆婆您這是燒開水吧，把火燒起來后，能不能出去外面廳堂里，我有事向您請教。”
“荷葉鎮荷葉村，那不就是街上嘛，乖乖，你們有錢人家，咋跑這山裡來了，家裏人不會說么？”
竹英很是驚訝，“二牛說你是來扶貧的，你這麼年輕，就當官了？是在我們村嗎？”
白顏很是尷尬的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婆婆，脫貧這事不能光等着政府上門，我們也得自覺啊，我就是給人打下手，有老闆發善心，要給咱東山村投資呢。”
“啥投資兒資的，我也不懂，你去廳里等着，我把這火燒起來就過來。”
竹英回了句，低着頭繼續燒火，好半晌，回頭見朱二牛和白顏聽話到廳里去了，沖兒媳婦小花交代些事情，便朝廳里去，手搭在圍裙上不知道該放哪，由此可見，她的心情也不是她表現的那麼平靜。
到了廳堂，竹英坐在凳子上，有些拘謹。
朱二牛笑了笑，看向白顏。
白顏卻語塞，不知從何說起，不管怎麼說，落在人家耳朵里，都會變成“你怎麼成貧困戶了？”這種讓人聽着不舒服的話，他現在才明白，走訪不是漫山遍野的跑，到人家家裏問長問短，是用眼睛去看的。
“婆婆，您今年高壽啊？”
白顏沒話找話。
竹英笑臉一僵“七十咯”，心道有事說事，扯年齡幹嘛，又不吃你家大米。
朱二牛一愣，立馬反應過來白顏在扯東扯西是不要問事情了，接過話頭，“婆婆，我也不常來看您，您別怪我，村上最近這兩年，有沒有給你幫助啊？”
“能有什麼幫助，是來幫我餵雞還是幫我把家裏水田翻一遍？”
竹英開了個玩笑，渾不在意道：“村上也不容易，我們這東山村出了名的窮，大家都不容易。”
白顏見朱二牛和竹英聊起來，坐在一旁不吭聲，且等着朱二牛和竹英告別。
兩人離開竹英家后，朱二牛說道：“你怎麼回事，話都不說。”
白顏解釋道：“情況我都見着了，拿不出真金白銀接濟她，也沒有良策妙計給她改善生活，就沒好意思說話，接下來我主要就是看，你帶着我到人家家轉一圈就得。”
朱二牛也不笨，心裏想了想，說道：“行吧，我來給你當外交官。”
又走了一段山路，他拉着白顏小聲道：“看到那半山腰上的瓦房沒，裏面是父子兩光棍，他旁邊那個矮房，裏頭住的是他老子，一個殘疾老人，到了那你啥話都別說，他們不怎麼好客。”
到了瓦房前，朱二牛帶上一副笑臉，輕車熟路的進了門，叫道：“石頭叔，來找你討碗茶喝。”
白顏跟着進去，就看到一大一小兩父子坐在飯桌兩旁，對付着一盤自己刻着玩的木製象棋，大的那個五十歲模樣，小的那個三十歲模樣，實際年齡都得減去十歲。
石頭叔頭也不回道：“二牛啊，自己倒茶，我這走不開。”
這話正中朱二牛下懷，道聲“好”，拉着白顏往裏屋走。
房子不高，給人一種“壓頭”感，莫名其妙的就想彎着點腰，外頭一張飯桌加兩父子，就佔去大半，裏頭呢，做飯和睡覺在一個房間。
廁所那種稀罕物沒有，在屋後頭挖了個深坑對付。
白顏剛剛走進裏屋，冷不丁一隻老鼠就從腳背跑過去，入目所見，鍋碗瓢盆丟在灶台上，衣服被褥都丟在床上，一個黑漆漆的燒水壺用個木棍架子架在火堆上，那火堆已經燃燒殆盡。
朱二牛也不是真來討水喝的，拉着白顏看了幾眼，就往外屋去，朝石頭叔說道：“叔，我走了。”
石頭叔不吭聲，揮了揮手。
他兒子伸出手，笑道：“二牛有煙沒有，來幾根。”
問的是朱二牛，看的卻是白顏。
白顏笑，把兜里煙拿出來，本想發一圈，不料被石頭叔他兒子搶過去。
石頭叔他兒子很是誇張的叫道：“哎喲，利群煙啊，好煙，好煙。”
朱二牛心中不滿他沒禮貌，半是勸導半是嘲笑道：“趕緊找個老婆吧小石頭，整天下象棋有什麼出息。”
小石頭被踩中尾巴一樣，冷笑道：“我家窮得賊進門都得哭，誰會嫁我啊，二牛你要是不嫌棄，我給你當妹夫。”
朱二牛也不生氣，哈哈笑道：“你要是個大學生，我就跟我爹媽說說這事。”
小石頭漲紅了臉，沒麵皮搭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