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206】生死相護
天盛新啟二十一年春,晟王謀反,禮部尚書高值夥同兵部尚書羅子君和禁軍副統領控制皇宮。
皇帝一時間被困皇宮西北角,易王司徒易崢協同易王妃拚死護駕。奈何賢妃和十三公主被司徒晟控制,易王和易王妃不得不繳械,一時間皇帝之命,天盛之命,再度危矣。
與此同時,天牢之中關押着的紫月神教餘黨忽而不知是誰一聲令下,集體暴動,竟突破牢籠,傾牢而出,將一併關押着的死刑犯全部放出,如同放出一股子毒瘤,朝天盛籠罩在一片詭異壓抑七分下的京都涌去!
為首之人,正是數月之前叛離殷如歌殷老闆門下,潛伏在殷如歌身邊十年的護衛,血刃!
他那雙鷹隼一般的眼眸,盯着如同自己家園當年一樣安詳的街面,內心的仇恨如同浪潮翻湧!若非當今天盛皇帝司徒焱,如今他不該在這裏為國讎家恨而拚死奔波!他的家人,也本該還活在人世,他會同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一起平平淡淡卻幸福地活着。
也許他會有一個不很漂亮但賢惠的妻子,給他生一兩個不聰明絕頂但是董事乖巧的孩子!
血刃身後的紫月神教眾人眼中皆帶着這一份難以抑制的仇恨,還有仇恨馬上就要得報的興奮!他們手中有的拿着武器,有的拿着早就準備好的毒藥,只要衝到天盛大街,不出半日,整個京城便會淪為人間地獄!
他們也要讓天盛的人嘗一嘗當年贏國被滅國的下場!
只要再一個轉彎,勝利就在眼前!
然而血刃忽然停住了腳步。
天盛的街區他再熟悉不過,這樣的早晨不應該如此安靜。抬眼看看天空,平日裏平靜安詳有規律的飛鳥都彷彿被下了禁令。
天破曉了,希望的曙光里卻隱隱地在前方的暗處,似乎埋伏着隱隱的殺氣。
騎兵,禁軍。
兩隊人馬在街角拐角處相遇之時,無聲的沉默給足了代表仇恨雙方尊重。
當先兩人兩馬,盡皆穿着鎧甲,從人的頭頂到腳脖子,全副武裝,好像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等着他們衝出牢籠。
——大理寺少卿董少卿,協同城防軍首領,身後軍隊清一色鎧甲嚴陣以待。
董少卿冰冷的鎧甲下面色亦冷然:‘既然你們親自把自己送進了這天牢,便大概知道從這裏出去的人,大概只有死人。”
“董大人既知是大概,便知道這大概之外,還有變數。”說著,血刃慢慢地後退,朝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便立刻有人從后丟出一顆顆毒氣彈。
一時間煙霧四起,血刃冷冷地瞅着鎧甲軍隊被毒氣彈包圍,眼中泛着嗜血的光芒。天盛想要滅了他們贏國,二十多年後,也該讓他們再次嘗嘗來自贏國的苦頭!這些毒藥,不出片刻,這些人,馬,都會七竅流血而亡!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面前的鐵騎兵馬仿若有了神兵相助,竟然屹立在毒煙之中,仿若一座城池固若金湯,半點沒有倒下!
怎麼回事?!血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可能!為何他們的毒藥竟毫無作用?
董少卿於煙霧之中輕笑一聲:”既知要應對的是贏國人,我們豈能沒有半點防備?你們以為,我們身上的鎧甲只是鎧甲不成?來呀,這些人謀划多年,妄圖屠戮我天盛京都,人人得兒誅之!“
血刃看着面前奮勇而來的騎兵,心下忽而瞭然——原來這些日子天牢如此安靜,便是故意讓他們以為一切盡在他們計劃之中,實際上早有防備。東少卿等人說話之時悶聲悶氣,想來早就做了防備,在鎧甲之中設了護布。
血刃舉劍迎敵,心下曉得大勢已去——他潛伏殷如歌身邊十年,他自以為機關算盡,以為自己很懂殷如歌,卻不料自己就算隱藏再深,也許在自己背叛殷如歌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在殷如歌的掌握之中了。
然,他並不反悔!血刃揮劍抵抗,為了報家國之仇的心唯有一處柔軟之地。
當董少卿將劍架於他脖子之上時,他的眼前浮現出的,便是那一抹火辣辣的紅顏色——當朝玲瓏公主司徒雅琴。
”木頭!“
脖子上的寒涼,伴着公主曾經的呼喚,為報家國之仇的血刃終究倒在了董少卿劍下。
董少卿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分明一身本領也曾護殷如歌十年周全,更可以將全身能力用於別處,也曾在公主身邊全力而護,殷如歌還曾經托他在朝中給血刃某個職位——可惜心懷仇恨的種子,讓他的一生,都只能為復仇而活。
每個人生來都帶着使命,無謂對錯罷了。
董少卿冷靜地收了劍,只希望公主能如他一般看開了便好。
”來人,收屍!“
董少卿最後深深地看了血刃一眼,轉身調馬往皇宮而去。晟王逼宮,不知此刻如何了。
*
皇宮西北角,火煙未滅,刀劍未停,然天色卻漸漸地亮了起來。一切,好像都快要結束。
眼看司徒易崢和殷如歌手中的劍就要擱在地面,司徒晟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長劍一揮厲聲喝道:”上!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司徒晟的話音未落,忽然一支長箭像長了翅膀,從司徒焱身後某處屋頂直射司徒晟!好在司徒晟身上有鎧甲護身,否則那一箭勢必重傷司徒晟!
司徒晟大吃一驚,朝箭頭飛來方向看去,但見禁軍統領賀剛正沿着火起的宮牆,帶着一小隊禁衛軍朝此處而來!
“該死的,他怎麼這時候來了!”司徒晟暗罵一聲,知道必須速戰速決,立刻拔劍便沖向司徒焱等人。
然而就是着片刻的功夫,司徒易崢和殷如歌本就沒有完全放下的長劍便立刻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從二人費射而出,一劍飛向挾持司徒雅琴的禁軍,一劍飛向挾持賢妃的禁軍,而後兩道紅色身影便如同游龍一般順着長劍便落在兩位禁軍身邊!
劍與人同時到達,兩柄長劍劃出優美的弧線劃破兩名禁軍的脖子,殷如歌和司徒易崢分別將司徒雅琴和賢妃護住向後撤離。
與此同時,賀剛早已到了皇帝身後,帶着身後前來的禁軍朝後撤離。
”皇上,果然不出易王所料,紫月神教之人假意投降,暗中動作,董大人已在處理,“賀剛一邊護送皇帝後撤,一邊道,”皇上放心,皇城之外皆已被控制,臣昨夜奉命暗暗送信前往殷府,想來殷將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如此,甚好!“皇帝身邊雖只有一小隊精銳,但他到底上過戰場,也曾金戈鐵馬浴血奮戰甚至坑殺過一整座城池,如今這樣的場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殷如歌和司徒易崢對視一眼,果然皇帝什麼都看在眼裏,也都有所計劃,昨夜那般如此,竟然是在拖延時間!看來,一切都在皇帝的棋盤之中。
拔了身邊人一柄長劍,皇帝便巋然立於當前,目光銳利而冰冷地看向司徒晟:”晟兒,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錯!“
司徒晟心中預感不妙,但他不信到手的一切就這樣會飛走,舉着手中長槍:”別胡說了!外頭都是我的人!僅憑這一小隊人馬便想糊弄我,痴心妄想!“
然司徒晟話音未落,便聽得宮門外一陣沉重而緊密的腳步聲,不多時殷梓凱攜一隊兵馬出現在門口,雲梯上牆,百來發弓箭直對司徒晟和皇后等人。
司徒晟如今才知大勢已去,皇后亦腿腳一軟癱坐地上,任由發落。
天盛新啟二十一年春,晟王謀反,禮部尚書高值夥同兵部尚書羅子君和禁軍副統領控制皇宮。易王協同易王妃拚死護駕,大理寺少卿圍剿天牢紫月神教餘孽,后協同征西大將軍殷梓凱入宮護主,晟王下獄,皇后被囚,一夜之間,宮城之外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宮城之內卻是人心各變。
延禧宮中,司徒雅琴受了這一場驚嚇后終於昏沉睡去,賢妃懷着孩子亦勞累而眠。殷如歌和司徒易崢見如此方才放心,請辭出宮。
日頭正午,皇宮各處腥血漫天,殷如歌抬眼瞅了瞅依舊明朗的晴天,忽而勾唇一笑。
司徒易崢捏了捏殷如歌有些冰冷的手:”笑什麼?“若是平常女子,這時候早就魂飛魄散了吧?也就只有他司徒易崢的女人,才敢如此笑對生死。
殷如歌將目光從純明的天空移向司徒易崢,他那張明朗俊逸的臉龐在陽光下越發清朗。他那雙散發著黑曜石一般光芒的深邃眼眸,此刻沒有了對旁人的銳利,只有溫柔。
想來這一路,不論是小時候,還是受傷了之後的他,還是從輪椅上站起來之後的他,亦或是之前面對疫情的他,還有昨晚面對宮變,他好像永遠都如此泰然處之,沉穩如山。
都說她殷如歌從容淡然,其實身為女子的她只是不方便告訴旁人,她心裏也會害怕罷了。
比如此刻的她手腳冰冷,其實昨晚她也沒有把握。當司徒晟讓他們放下武器之時,她的內心是害怕的。皇宮盡數被司徒晟的人控制,連皇帝都身陷囹圄,若是她和司徒易崢都被繳械,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有那麼一刻,她看着她和司徒易崢身上的紅衣,看着他始終護在她身前的身影,忽然覺得有些後悔,這樣一顆真心擺在她面前,她為何還要躊躇不前冰冷以對呢?也許下一刻便是生命的盡頭,太多的猶豫和躊躇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
殷如歌回握司徒易崢微溫的大手,道:”我只是忽然覺得,有你真好。“
司徒易崢先是一愣,不知道為何,他彷彿覺得,經歷了昨晚的事,殷如歌好像哪兒有些不一樣了。
司徒易崢抬手勾了勾殷如歌好看的鼻尖,薄唇輕勾便是一個寵溺的弧度:”你如今才知道你撿了個大寶嗎娘子?“
娘子?殷如歌眸光輕閃,司徒易崢好像還從沒有這樣叫過她呢。
“怎麼了?”司徒易崢見殷如歌只顧盯着他瞧,也不說話,心裏便有些暗暗叫苦。不是吧?都成親了,還不讓叫娘子不成?
不過,如今可是拜堂成親過了的,他可得宣示自己的身份了,可不能再像往日那樣由着她了!她也得,擺正自己的位置不是?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娘子,這件事情上,他可沒錯!
司徒易崢壓下心裏那一絲絲可能會惹惱殷如歌的擔憂,輕咳一聲,好像是給自己壯膽,而後才道:”是不是覺得你家夫君風神俊朗,所以看傻了?“
說完了話,司徒易崢便有些小小忐忑地盯着殷如歌瞧,卻見她並沒有像往日一樣賞他一個白眼,反而大方一笑道:”是啊!“
說著,殷如歌轉身大步朝宮門外而去,明媚的陽光耀着她明麗的笑意。
是……啊?!
司徒易崢愣在當場,回想着殷如歌方才的笑意,想起每每殷如歌笑過之後別人的下場,摸了摸有些發涼的後背,仍舊跟了上去。
”娘子,等等為夫。“
死就死吧!死他也是夫君,她也是娘子,跑不掉了!
*
夜色闌珊,吹杏坊多少受到宮變影響,許多貴胄子弟今夜都不太敢出來玩耍,只等着這一場宮變之後皇帝如何清算。司徒晟一黨,以及平日裏和司徒晟走得近的,更是閉門不出,生怕天降大禍。
殷如歌小馬車到得吹杏坊之時,梨花並未像往日一樣肆意舞蹈,反而手托下巴坐在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麼。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殷如歌一句話,倒把梨花嚇了一跳。後頭一看是殷如歌,便放了下心:”是你啊,今兒怎麼還有空出來尋我?“
”今兒怎麼就沒空?“殷如歌坐下,立刻有侍女沏茶上來。
”今兒可是你的大婚第二日,你倒來問我,“梨花沒精打采地答道,”何況昨夜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們都沒事兒吧?“
殷如歌曉得梨花說的是宮變之事,便道:”無礙。我和王爺都無事,綏塵也無事,你放心。“
一句話倒把梨花逗樂了:”什麼綏塵無事我放心?他的事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