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着就是幸福(上)
急惶惶的法警上前遮蓋白布,不小心觸碰到一塊爛肉的女屍,屍體的一粒眼珠從變形的眼眶滾出來,“啪”的落地,
驚呼尖叫聲此起彼伏,學生們呼啦一下散開,羅翔像一隻搖搖欲墜的風箏搖搖擺擺――此情此景夢裏也是見過!
一位同年級的男生膽大,還敢瞧着羅翔打趣,“某人神態不對,難道是你始亂終棄了她?”
“滾你的。”羅翔煩躁無比,驚恐無比。
回到宿舍,羅翔倒在床上動彈不得,擰自己幾把才確信不是夢裏,但他更確信下午的夢不是夢。
女生名叫朱珠,江城人,農經系大四學生。。。。。。
到晚上時,女生跳樓案件的前因後果在同學中瘋狂流傳,效率和準確度遠遠高於警察叔叔。
賈寶玉溜到羅翔寢室故作神秘散佈謠言,“朱珠和雷履平是戀人,雷履平的畢業志願是去大西北支邊,朱珠不同意,執意要他留在江城,因此釀成慘劇。”
羅翔的室友,五零二寢室以及本宿舍樓第一高度,一米九二的許青許大瘦子打斷賈胖子的話,“嗤,你的是官方說辭,冠冕堂皇不抵用,真正原因是雷履平移情別戀!”
賈寶玉白了許青一眼,強行索要了一支煙,辯解道:“老子才說了第一種論點嘛。”
寢室里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開始爭論,羅翔放下蚊帳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卻知道朱珠自殺不僅因為雷履平移情別戀更有懷孕的刺激。這時候未婚先孕的壓力,不是找人做一次人流手術那回事。
賈寶玉掀開羅翔的蚊帳,詫異叫道:“某人今天怎麼了?不像包打聽羅大官人的作風。”
羅翔上鋪的小白臉劉宏垂下半個頭,趴在床框邊下結論,“他一直暗戀朱珠,傷心欲絕中。”
“去你的。”羅翔把賈寶玉一張大胖臉推出蚊帳,抬起腳丫臭跑劉宏,自個兒盤算朱珠事件的後遺症――雷履平快死了。
朱珠的家人都在江城,父親老朱雖然是普通工人但有亂世梟雄的天賦,文革期間借東風起家,靠打砸搶當上革委會主任,撥亂反正後入獄八年。幾年前老朱刑滿釋放,默默無聞了一段時間趁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轉軌又再次冒頭,先是用關係戶批條子倒買倒賣緊俏物資,后又涉足製造業,現在已經身家過百萬,有一家生產模具的廠子。
老朱本來可以成為更出類拔萃的人物,但匹夫一怒毀了他全部人生。老朱見到女兒慘死的慘樣當場昏厥,最遲明天下午就會帶人綁架雷履平,然後在市郊孔家營的倉庫里嚴刑拷打,把小雷折磨得五體不全。三天後,可憐的學生在警察解救時誤中流彈一命嗚呼,老朱雖然有人說清,還是被判了十年。
羅翔不想看到這個玉石俱焚的結局。雷履平雖然有罪,但罪不及死;老朱更令人嘆息,以他的能耐應有大作為,十幾年後出現在也未可知。。。。。。夢不到一切的羅翔不知道朱華東進監獄沒多久就病死!
第二天,羅翔騎着一輛二八圈的永久出現在孔家營。
一天前夢境裏的孔家營和現在完全不一樣,號稱都城交響樂的moma藝術造城雄踞於此,哪像羅翔眼前土坯房和磚瓦矮樓混雜,三輪車和拖拉機共存。
羅翔的運氣很好,才問第三個村民就打聽到“實力模具廠”的倉庫所在地,七拐八拐騎車過去。一眼看見磚瓦平房外停着一輛小貨車,但庫房門緊閉。
羅翔停放好自行車,手指哆哆嗦嗦摸出一支香煙點上,躊躇良久才踏滅了煙頭,一步一猶豫地走到門前,拳頭“哐哐哐”敲響木門。裏面長時間無聲無息,橫下一條心的羅翔也不含糊,用腳踢踹大門,大有不開門不罷腳之意。
一分鐘后,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個絡腮鬍的大漢凶神惡煞的叫道:“小兔崽子,找死呢?”
“我找朱華東,他改名叫死呢?”羅翔不耐煩的說道。
大漢楞了楞,張嘴大罵:“你他媽的。。。。。。”
“老暴,誰?”倉庫里有個男人大聲問道。
絡腮鬍伸頭朝外左右看看,一把拽了羅翔進門,“哐啷”鎖門,推攘他向里走,“大哥莫名其妙的毛頭小子一個!”
羅翔被推得踉蹌向前,勉強站穩就朝四處張望,這是一間被五層板隔出的小房間,右邊一扇小門走出三個人,領頭的中年男人陰沉着臉,他就是朱珠的老爸朱華東。
朱華東有一個寬廣無比的額頭,烏黑的頭髮異乎尋常濃密,亂糟糟的好似梳子從未在上面光臨過。他的鼻子寬大,又短又方。
朱華東在羅翔面前站住,盯着他不說話。那張狹窄的臉上長着一雙細小又深陷的眼睛,射出獷野憂鬱的目光,使所有見到的人不禁震動。
“你,是誰?”朱華東冷冷問道。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包圍了羅翔,眼神都很兇橫。
羅翔聽見隱約的哭泣聲,暗想可憐的小雷一定在受苦,他強行定神保持鎮靜,用預先準備的答道:“朱叔叔,我是朱珠的同學!”
“珠珠!”朱華東的身體微微顫抖,閉了幾秒的眼,睜開后慢慢說話,“你來做什麼?”他的話音很平靜,但露出結實的牙床,似乎可以咬碎核桃。
羅翔的兩條腿沉重得很,拖帶得他的身體都不堪重負,他強忍害怕說道:“朱叔叔,您別做傻事!”
“什麼?”朱華東大叫起來,一把抓住羅翔的衣領,強有力的手臂幾乎把他拎得雙腳離地。
艱難呼吸的羅翔吃力說道:“我找過雷履平,他不在學校,他一定被你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