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
三人不再是奧盧斯庄園裏無憂無慮的小姐,戰亂、結婚、生子讓大家的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迹,眼裏的光也暗淡了幾分,但是貝拉和貝利見到慕瑾時還是激動得流淚了。
貝拉的抱在一個小男孩,唇紅齒白,金色的捲曲頭髮,此刻睜着一雙棕色的眼睛看着慕瑾。
慕瑾本來沒有任何情緒,但是看到小孩,不禁想起了索非亞,因為沒有餵奶,她已經回奶了,對她也就越發愧疚。
“我能抱抱他嗎?”
貝拉把孩子遞給了她:“他叫諾亞。”
慕瑾接過孩子,神情一愣,不禁想起了諾亞方舟,現在四處都是戰爭,能夠倖存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諾亞。倖存。
諾亞也不認識,因為慕瑾身上還有奶香,他就一直往她懷裏鑽。
暖暖的,香香的,慕瑾簡直愛不釋手。
一旁的貝拉羞得滿臉都紅了,趕緊抱了回來遞給一旁的女僕,自己拉着慕瑾的手在桌邊坐下:“我們都不知道維克多會帶你回來,奧盧斯大人之前一直在臘萬納,我們已經給他去了信。”
已經到了這裏,慕瑾也沒有辦法,只能接受,她看向貝利,只見貝利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貝利,你怎麼了?”
剛剛貝利見到慕瑾時就哭了,此刻被她一喊,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
慕瑾還想說話,貝拉的手輕輕按在她的手上:“安東尼跟着奧盧斯大人去圍攻巴塞隆拿,卻沒有活着回來。”
尤里克引水護城,慕瑾親眼目睹羅馬軍死傷無數,就是後來尤里克派人焚燒屍體也整整燒了一個月。
因為丈夫去世了,貝利整天沉浸在悲痛中,沒有了歡笑和喜悅,變成了行屍走肉。
對此慕瑾並沒有愧疚,戰爭從來沒有對錯,只有立場,只是還是心疼貝利:“你們還不知道吧,曾經,我喜歡過奧盧斯大人。”
慕瑾話音剛落,貝利和貝拉都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慕瑾笑了笑:“不要這樣看着我。其實我並不是老奧盧斯大人的孩子,也不是你們的姐妹。”
這下,兩人更加不能接受了。
“不可能!”
“不可能!”
“好了,你們聽我說。”慕瑾安撫兩人之後才繼續說:“當時我以為他會娶我,沒想到他卻娶了嘉芙蓮公主。後來,我遇到了尤里克,當時只想逃,他陰狠無情,根本讓人不想呆在他的身邊,對了,我和尤里克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座樓里,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來了。我去年冬天生了一個女兒,叫索菲亞,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尤里克每天都會帶她出門,就是為了讓我能睡個午覺......”
聽慕瑾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貝利才說:“維比婭,真的可以嗎?我的人生真的還能繼續嗎?”
“當然。你還沒有孩子呢,等你生了孩子才能體會,那才是完整的人生。”
貝拉卻沉默了,良久才說:“你被維克多帶來,那尤里克陛下和索菲亞......”
提起他們。慕瑾早就雙眼含淚了,但是雙方陣營不同,不管怎麼抉擇都是錯的:“傷心恐怕在所難免,現在就等奧盧斯大人怎麼決定了。”
貝利卻直接站了起來:“還是和在奧盧斯莊園一樣,我們送你逃走,不管怎麼打仗,都不該牽扯女人的。”
貝拉卻一把把她按回了椅子上:“你還不知道嗎,自從維比婭回來,這棟樓已經被封得連只蒼蠅都進不來了,怎麼逃?”
“那就想辦法!”
慕瑾卻拉着她的手搖了搖頭:“我不逃。因為現在我更惜命,我不能讓自己發生任何意外,外面有戰亂、暴風雨還有流民,如果逃了出去,面對的更是未知的危險。還不如等奧盧斯大人回來,既然維克多帶我回來當人質,肯定是有所求的。”
羅馬軍只能偏居一隅,歐洲大陸上全部是尤里克的雄獅,不論是傷害自己或者殺了自己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維吉爾大人估計快回來了,最近都在訓練士兵。”
“嗯。”
現在能說得上話的除了奧盧斯就是維吉爾。
“對了,怎麼沒看到嘉芙蓮公主?”
貝拉嘆了一口氣:“君士坦丁堡被城破之後,公主殉國了。”
因為戰爭,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三個人都有些黯然傷神,這時門外傳來了動靜。
“維比婭!”維吉爾一身青銅盔甲,滿頭大汗,一頭白色的短髮絲絲縷縷搭在額頭上,他抱着頭盔站在門口。
“維比婭小姐!”他的旁邊站着同樣身穿鎧甲的雷蒙德。
總歸是故人,慕瑾站起身:“你們還好嗎?”
因為戰爭,就算是執筆的大法官也必須身披戰袍。
“你跟我來!”維吉爾看了慕瑾一眼。
慕瑾隨着他進了一間書房,裏面放着各式各樣的司南......
“本來我們沒有想過拿你要挾尤里克的,但是,既然維克多把你帶了回來,你要做好準備。”維吉爾依舊不近人情:“在家國面前,往日的情分一文不值。”
“可以。能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有什麼要求嗎?”
多年的戰爭已經讓維吉爾滿心疲憊,他沒有想到尤里克這麼難以對付:“就算是最後的羅馬也快守不住了,西哥特的海軍壯大得很快,武器也更先進,他們竟然已經把□□用在海戰上了。是不是因為你?是你告訴他的是不是。”
慕瑾搖頭,臉上竟然無比驕傲:“真的嗎?尤里克已經把□□用在海戰上了?戰爭的事情他從來不讓我操心的,說實話,我覺得他真的是一位明君,你們就不要負隅頑抗了,在東方有句話是天命所歸。他睿智、冷靜、有學識,他能夠統一整個歐洲大陸本來就是百姓的幸事。”
維吉爾的臉簡直要黑成碳了,如果面前的人不是維吉爾,他真是會一劍刺穿她的心臟,良久,他才平息了怒火:“你見過馬庫斯嗎?”
“上次見面還是在撒丁島,聽說他回過君士坦丁堡。”
“嗯。他的腿跛了,回來了一趟就自己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維吉爾還是有些不甘心:“他說尤里克本來可以殺他的,卻沒有殺。”
慕瑾更歡喜了:“是啊,尤里克沒有殺他,他並不是一位嗜殺的君王。你相信我,如果你們投誠效忠,整個羅馬的百姓都會感激你們了。”
“不可能。西哥特怎麼可能統一歐洲大陸?只有羅馬才是正統。”
“切!”慕瑾簡直要翻一個大白眼:“世間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憑什麼羅馬就該統一大陸?羅馬軍連匈人都打不過。”
“維比婭,你也是羅馬人。”
“我不是。以前我是東方人。現在,我是西哥特的王后,我從來,從來都不是羅馬人。”
維吉爾冷笑一聲:“聽維克多說尤里克視力為己命,如果,我要他從羅馬和拜占庭撤兵,你覺得會怎麼樣?”
慕瑾臉色一沉:“維吉爾,如果這樣,你們就太過分了。”
偌大的版圖,慕瑾知道尤里克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的最後一步,只要收服了最後一點彈丸之地,整個大陸都是西哥特的。但是,維吉爾卻要讓他的一切功虧一簣。
“你知道的,我們現在已經進退維谷,前面是那位佛朗哥大人猛烈的攻擊,海上又有安德烈,如此以往,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登岸了。”到時候前後夾擊,他們最後的容身之所也沒有了,羅馬也就真的終結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大一統能讓百姓免受戰亂之苦。西哥特統一和羅馬統一併沒有區別。”
“我說過,羅馬才是正統。”
和這樣的人簡直是說不通,慕瑾冷笑一聲:“你們的要求太過分了,就算是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尤里克不會那麼昏庸,我只是一個女人,他是西哥特的王,以後也會是這片大陸上的王,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會沒有?”
維吉爾淡淡地看着她:“那我們拭目以待。”
慕瑾心中突然一慌,一方面,他希望尤里克繼續保持冷靜睿智,不被他們脅迫,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答應他們,這樣他們夫妻才能團聚,果然,人都是有私心的,但是,這次的賭注實在太大了,沒有一個君王能夠放棄如此唾手可得的豐功偉績,只要尤里克再堅持堅持,統一整片大陸指日可待。
兩個人談不攏,自然不歡而散。
貝拉給慕瑾倒了一杯水:“實在是現在死傷太多了,維吉爾大人也是着急了,前些日子,聽說被安德烈擊沉了好幾艘船,損失慘重。”
“因為自己無能,就能行如此卑劣之事嗎?”尤里克謀劃了五年,用了將近四年的時間才打下現在的局面,明明只差臨門一腳,因為自己而前功盡棄的話慕瑾肯定不能原諒自己。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有些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不會有了。
貝利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在一旁唉聲嘆氣。
貝拉踢了她一腳:“你幹什麼?”
“其實維比婭說的也很對啊,只要不打仗怎麼都可以。”貝利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看看現在,被關在這棟屋子裏,哪裏也去不了,外面到處都是難民。”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是個人都會疲倦的,每個人都嚮往自己、和平。只是她們是女人,這些是她們決定不了的。
日子倒過得平淡,白天慕瑾和貝拉一起帶孩子,和貝利正常的談笑,可是到了晚上,那股噬骨的疼痛就會席捲自己的整個身體,讓她側夜難眠,她終於知道了尤里克的痛苦,因為睡不着,黑夜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既然睡不着,她乾脆起了床,坐在燈下寫東西,好像這麼久,她從來沒有給尤里克寫過一封信。
尤里克:
你好嗎?我沒有想過會這麼突然地離開你和索菲亞,你們一定很難過吧。有安娜照顧索菲亞,我不擔心她,我很擔心你。我也終於和你一樣睡不着了,似乎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能安然入睡。今天維吉爾竟然提出那麼荒唐的條件,雖然我極力反對,但是還有一絲絲期盼,對,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
每個難眠之夜之夜,慕瑾都會給尤里克寫一封信,直到寫到第十封的時候,奧拉回來了。
上一次,他們還只是在巴塞隆拿遠遠地見過一面。
奧拉更瘦了,也更黑了,從額頭到臉頰上有一條長長地疤痕,刀劍無眼,戰場上難免會受傷。
“維吉爾都跟你說了嗎?”奧拉坐在椅子上,顯得十分疲倦,他揉了揉眉心。
“說了。但是我覺得你們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過分?”奧拉突然抬起頭,眼裏怒火燒天,一雙藍眸似乎被燒成了紅色:“你明明是我的肋骨,不是嗎?你竟然去了他的身邊,還為他生了孩子。”
慕瑾也是臉色一冷:“呵,奧拉,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是你先背棄我的。”
“你是我的肋骨,就該完全臣服,就算我做任何決定都談不上背棄。”
慕瑾一聲苦笑:“有些人,就算再活一世,結局終究也不會不同的。”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上一輩子功敗垂成,這一輩子也會重蹈覆撤。”
奧拉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他直接站起身,一把捏住慕瑾的脖子:“你再說一遍。”
慕瑾咬牙切齒,只感覺腦袋因為缺氧而眩暈,但還是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你統一不了羅馬,就算讓你再活十輩子,就算你抽掉自己的十根肋骨,你也做不到。”
奧拉的手越收越緊,既然自己得不到,那所有人都不許得到......
慕瑾放棄了掙扎,腦袋一片虛空,雲深處走過來一個身影,尤里克抱着索菲亞。
尤里克。
索菲亞。
這時,維吉爾突然一腳踢開了書房的門,大喊一聲:“奧拉,奧盧斯,你幹什麼......”
慕瑾醒來的時候躺在房間裏,脖子生疼,她摸了摸,真的差點被奧拉掐死了,他的脾氣真的越來越不好了,以前還只是冷漠寡言,現在竟然變得如此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