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能解你願之人
鄧宰雖然是個粗人，看似有文化，也不過是為了討好她們娘兒倆所做的附庸風雅之事。
但鄧宰他為人樸實，對她們母女倆的重視，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生命。
一個再嫁之婦，能得到男人這樣的愛護，擁有這樣的幸福，絕對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自己真的要毀掉這個家，毀掉鄧宰的前途性命么？
但想想崔珏，她心中又湧現出了無數的糾結。
他有滿腹的才華，能吞下九州山河的氣概，卻命途多舛，只能受困於這小小的炎縣中。
他假裝自縊拋棄我們母女，躲在興殷寺六年都不曾回來看望她們。
一想到這，白玲瓏就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將他撕碎，好一解這心頭的恨意。但當一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時，卻為何又什麼都不顧了呢？就好像回到了少女的時候，一片心中再無它物。
白玲瓏想着想着，心底愈發愁苦，不禁伏倒在枕頭上，嗚咽起來。
哭着哭着，她鼻尖突然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甜香，腦中一驚，喃喃道：“你又來了么？”
說完，眼前一黑，就軟軟地倒在了床榻上。
隔壁院子的廂房中，佩蘭手中把玩着一柄精緻的角弓。
這角弓製作過程極為繁雜，一張弓往往要三五年才能完成，乃是匠心之作。
這是鄧宰最心愛的物品。
這張弓的拉力可達一百五十斤，佩蘭戴上扳指，搭上一支箭，用盡全力都沒能拉到半開，鋒銳的箭鏃上帶着徹骨的寒意，在手指尖微微顫動着，卻不知該射向何方。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佩蘭一轉頭，將箭頭對準門口，目光也跟着轉了過去，卻不禁微微一愣。
門外，竟然站着一個灰色僧袍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乾癟消瘦，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她手裏的弓箭道：“可是不知射向何方？”
“你是何人！”佩蘭厲聲道。
“阿彌陀佛，”老和尚宣了個佛號，笑着答道，“指點迷津之人。”
“呵，我有什麼迷津需要你指點的？”
佩蘭冷笑着，長時間拉着一張自己幾乎難以拉開的弓，她的手臂已然酸麻。這時候，只要她手一抖，這支鋼箭就會穿過這老和尚的咽喉，將他送去西天見他的佛祖。
這老和尚卻毫不在意，迎着箭頭走了上來：“你的迷津有二。其一，你不知該如何面對你母親；其二，你不知該如何面對法葉法師。老衲所說對么？”
“你——”佩蘭渾身一顫，“你怎麼知道？”
“老衲知道的可不止這點。”老和尚笑盈盈的，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彩，“老衲還知道，你的心中，不可遏止地愛上了一個男子。他才華出眾，名滿天下，他寬厚仁慈，對所有人所有事都充滿愛憐。你對他愛得如痴如狂，常在夢中與他攜手，希望和他共度餘生，白頭到老......可惜，他是個和尚，呵，也沒有可以白的頭髮。”
佩蘭徹底驚呆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鋼箭脫弦而出。
那老和尚卻不閃不避，笑吟吟地看着她。
還好佩蘭在最後一刻讓手稍微偏了一些，這才使得鋼箭只是從他肩膀上掠過，釘在門框上。
“你......到底是誰？”佩蘭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對法葉無可抑制的愛戀，這是她內心最深處隱藏的秘密。
她知道法葉是不可能為了她而停下匆忙的腳步的，但這卻無法讓她不去愛他。
“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老和尚緩緩道，“我可以處理你的難題，也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
“你想要抹去自己母親的罪孽，你想要......和那和尚在一起。”老和尚字字珠璣，如沉重的鐘擺，一字一字敲在佩蘭心中。
“你住口——”佩蘭臉色漲得通紅，厲聲尖叫起來，手中摸出一根鋼箭。
“你不會殺我的，”老和尚卻並不在意，繼續道，“你的願望，在外人看來是死局，在我看來，卻易如反掌。想試試么？”
佩蘭的胸口一陣劇烈起伏，殺氣騰騰的眼眸中逐漸被迷茫覆蓋。
“你，真的有法子么？”
“不可說，不可說，”老和尚神秘一笑，“你若想，便閉上眼。待你睜眼之時，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那......好吧。”
說著，佩蘭就閉上了眼睛。
鼻翼間傳來一股甜膩的香味，她眼前一沉，軟倒在地。
......
這一覺，佩蘭睡得很安穩。
睜開眼從床上起來，她發現自己還穿着原來的那身衣服，手邊放着那張角弓，還有三支鋼箭。鼻尖嗅到的是旃檀的香氣，中間夾雜着稍許硫磺味，耳邊聽到了陣陣清越的流水聲......總覺得很熟悉的樣子。
她左右看了看，驚呆了。
她竟然在興殷寺的菩提院中！
這不就是原來自己住過的那個房間么？
她心中驚喜莫名，立馬推門跑了出去。
“法師——”
嘭！
隔壁的房門被佩蘭一把推開，裏面空空如也。
這禪房裏被收拾地乾乾淨淨地，就連一直放在角落裏那個巨大的書箱都不見了——那可是法師的寶貝，難道法師走了？
“對，去找那個老和尚！”
佩蘭心中一動，立馬往門外跑去。
眼下興殷寺已經被朝廷徵用，皇帝住進了寺中，數千禁衛軍接管了整個興殷寺的防務，那老和尚竟然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在天下最精銳的軍士眼皮子底下把自己這麼大個活人送進來！
他說可以達成我的心愿，說不定真的可以！
一定要找到他！
跑過不斷蒸騰起熱氣的小院，大門近在咫尺，佩蘭卻不敢去推。
她在牆後站定，心中驚魂不定。
牆外，不斷傳來甲葉碰撞的聲音。
從亂世中走出來的佩蘭當然清楚，這分明就是一支裝備精良的甲士極速奔跑時發出的聲音！
“快，大將軍有令，半炷香內趕到山頂佈防！山頂山腳各紮營五座，輪值防衛！”
遠遠的，傳來粗獷的呼喝聲，甲葉碰撞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變成了滾滾悶雷。
沉重而密集的腳步聲轟隆隆地從菩提院門口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