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卓女士番外：韶華盡風流（10）

一個月後，早就日落西山的盛家終於面臨了即將覆滅的命運。

新一輪的大變局中，盛大公子站錯了隊，即將被人送上斷頭台。想要贖回他的命，至少需要五十萬兩。但是，盛家二公子已經輸掉了盛家半數的家產，於此同時原本跟盛家有過節的幾個人家突然落井下石對盛家發動了攻擊。

盛家僅剩的那點產業也被消耗殆盡，盛家人的結局將會是流落街頭，一子斷頭，一子成為賭鬼。

卓琳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在盛家的，看着往日裏雍容端莊的盛夫人蒼老憔悴的模樣，卓琳彷彿已經僵硬的面容終於露出了笑意。

“是你？！是你找人對付盛家的？！”盛夫人抓着卓琳的衣袖瘋狂拉扯，“你這個孽障！你想害死你大哥！你想害死盛家啊！”

卓琳微笑着看着眼前瘋狂地盛夫人，再看看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的父親，輕輕抬手拉開了盛夫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母親，看着大哥要死了，你痛苦嗎？”

盛夫人紅了眼睛，“孽障！我恨不得當初剛下來就掐死你！”

卓琳道：“是啊，你當初沒掐死我，所以…你弄死了我的兒子。”

盛夫人聞言臉色一變，身體也跟着抖了抖，“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卓琳道：“母親，我當時還沒徹底暈過去，真是可惜了，你怎麼不將我一起弄死呢？”

盛夫人鐵青着臉咬着牙不說話，卓琳柔聲道：“你沒弄死我，現在就該別人死了。母親，我只要大哥為我兒子賠命，這是你賺了。”

“你…你……”盛夫人踉蹌着後退了幾步，看着卓琳的眼神滿是驚恐。

這種感覺比上次卓琳拿槍威脅她還要可怕，她覺得眼前這個微笑着對自己說話的女兒已經瘋了。

“琳…琳兒……”躺在床上的盛老爺艱難地掙扎着想要向卓琳伸手。

卓琳平靜地看着盛老爺，“父親，你想說什麼？”

盛老爺顫抖着嘴唇，“琳兒…那是、你大哥啊。你小時候，他抱過你、背…背過你。他也疼過你，你們…你們是兄妹啊。”

卓琳冷冷道：“他母親殺了我兒子，要麼她死，要麼她兒子死！“

“我是你親娘！！”盛夫人尖銳的聲音在房間裏迴響，“你這個不孝女，你竟然想殺你親娘！！你這個死了下地獄的東西……”卓琳冷冷地撥開想要來打自己的盛夫人，“放心，我就算下地獄你也一定會陪着的。”

盛老爺終於奮力坐了起來，用盡了力氣高聲喊道，“琳兒！”

“算爹求你，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放過你大哥，放過盛家吧。”

卓琳不答，盛老爺道：“難道你要爹跪下求你？”

房間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小小的庭院裏盛家人跪了一地。

卓琳一眼看過去，兩位嫂子，幾個侄子侄女，甚至還有幾個盛家的侍妾和從小照顧過卓琳的下人。還不懂事的孩子嗚嗚咽咽的哭泣着，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跪在這裏。已經有些懂事的孩子也揉着眼睛哭着，無措地望着門裏叫姑姑，叫祖父祖母。

盛老爺顫抖着道，“琳兒，你看看她們…你要她們、怎麼辦？咳咳…爹沒求過你什麼…這次，就當爹求你……”

見卓琳不為所動，盛老爺掙扎着想要從床上下來。怕他栽倒盛夫人連忙過去扶他，口中一邊道：“老爺，你別求她！我就不信她真的敢大逆不道殺了我！”

“閉嘴！”盛老爺喘息着斥責妻子，他性格軟弱一輩子也沒有對妻子說過狠話，此時顯然是被逼到了極點了。

盛老爺靠着妻子終於站了起來，看着站在一邊的卓琳當真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老爺？！”

“爹？！”

“祖父！！”

房間裏，院子裏，一片驚呼聲響起。

“琳兒，爹求你了……咳咳……你真的想讓爹死不瞑目嗎？”

卓琳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形如枯槁的男人，心中只覺得可笑可憐又可悲。

這是她的親爹，但他從來沒有想過保護她。在這樣一個男權的社會，他任由他的妻子安排自己的女兒，不敢有絲毫的反對。做他的妻子或許會很幸福，但做他的女兒且只能充滿悲哀。

現在，他快要死了，還要拿自己來要挾女兒保護妻子。

跟他比起來，傅政龍嘯之流簡直都該去羞愧自殺。

但這一刻，她卻無比地憎恨他！

“阿琳！”盛卓顏快步從外面沖了進來，看到這屋子裏的情形也是嚇了一跳，“爹，娘，你們這是……”連忙過去要將盛老爺扶起來。

看到長女回來，盛夫人像是又找到了靠山，一邊跟盛卓顏一起扶丈夫起身，一邊咒罵起卓琳的不孝。

盛老爺依然看向卓琳，“琳兒……”

卓琳不理，盛老爺終於忍不住腳下一軟又倒了下去。

“老爺！”

“爹！”

院子裏跪着的眾人也忍不住了，紛紛沖了進來。

房間裏一片嘈雜混亂，卓琳站在一邊冷眼看着這一幕，突然覺得這一切無聊又可笑。

看着眾人將盛老爺抬上床去然後張羅着叫大夫，卓琳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後，盛卓顏從衛家拿來錢將盛家大少爺救了回來。但那些被輸出去和被人吞併的錢財卻要不回來了，衛家也因為盛卓顏的行為頗有微詞，不願意再扶持岳家。盛家變賣了所有祖傳的東西，遣散了大半的傭人，才堪堪保下了一個空蕩蕩的祖宅。

半個月後，盛老爺過世。

當天，卓琳離開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她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阿琳，你是不是怪姐姐？”來送行的只有盛卓顏一人，她生了孩子之後身體一直就不太好，連續忙碌了這些日子臉色更加憔悴了。

卓琳搖了搖頭，淡淡道：“這是姐姐自己的選擇，我沒有權利怪你。”

盛卓顏輕嘆了口氣，美麗的面容上滿是愁緒，她伸手抱住妹妹單薄的身體，“阿琳，我知道你恨…但是、不能那樣做。我們畢竟是……”看着卓琳的神色，盛卓顏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卓琳道：“大姐，麻煩你告訴盛家人。只要我還活着一天，他們最好別離開這裏，更別踏足官場。下一次，你可沒有那麼多錢救命了，有時候，錢也未必救得了命。”

“阿凌，你……”

“我走了。”卓琳不想再聽她說什麼，平靜地道：“大姐，保重。”

盛卓顏也只能點點頭，“你也保重。”

卓琳轉身欲走，突然想了想又回頭問道：“大姐，你真的不恨嗎？”

盛卓顏一怔，直到卓琳登上了船也沒有再開口說一個字。

回到北方后卓琳沒有再去京城而是直接去了北四省，那段時間她過得很是頹廢也很是迷茫。

曾經心裏的那些崇高志向和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許似乎早已經崩塌，離開故鄉之後她一度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着。

外面無論是金戈鐵馬還是改朝換代，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就這麼渾渾噩噩地生活在距離龍家不遠的一處小院子裏，每天除了姨母和表嫂不見任何人。

若不是有一天龍嘯闖進來將她叫醒，卓琳覺得或許她會一直這樣下去，一直到死。

龍嘯是剛從外地回來，身上還穿着鐵灰色的制服，看上去有些風塵僕僕。

幾個月不見，龍嘯似乎也變了很多。變得更加沉穩也更加凌厲起來，眉梢眼角間都是毫無掩飾的煞氣，卓琳知道他是剛從戰場上回來。

現在的龍嘯已經算得上是真正的一方豪強了，趁着這段時間的混亂他已經擁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兵馬和勢力，頭頂上再也沒有人能節制他。

青年才俊和一方梟雄，自然是不同的。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龍嘯坐在椅子裏，打量着有些狹小的房間和房間裏堪稱簡陋的陳設，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卓琳身上。

卓琳倒了一杯白水放到他跟前的桌上，淡淡道：“我現在挺好的，倒是你…才剛回來吧？不先回去看姨母和嫂子，來我這裏做什麼？”他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卓琳自然看得出來他恐怕還沒回家就直接過來了。

龍嘯挑了挑劍眉道：“我剛跟傅政打了一仗，我猜你也沒看報紙。”

卓琳一怔，她確實沒看。

驟然聽到傅政這個名字她都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名字彷彿已經離她很遠了，隱隱有幾分陌生。

見卓琳不說話，龍嘯笑道：“傅政跟汪德銳鬧翻了。”

“然後？”卓琳並不覺得意外，汪德銳不是能容人的，傅政也不是池中之物，這兩個人早晚要鬧翻。

龍嘯笑道：“汪德銳請我幫忙滅掉才傅政，我們先打了一仗。然後……”龍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我們聯手把汪德銳幹掉了。”

卓琳道：“養虎為患。”

“你說我還是說傅政？”龍嘯有些好奇地問道。

卓琳看着他不說話，龍嘯這才滿意地道，“確實是養虎成患，不過…就算我不幫忙傅政也能幹掉汪德銳，但我若是幫汪德銳，說不定要跟他兩敗俱傷，傅政現在可是心狠手辣得很。北四省也不太平啊。”他現在也並沒有完全控制北四省，暫時並不想摻和關內的事，之所以答應汪德銳不過是有利可圖罷了。

說完了這些，龍嘯才看看卓琳道：“他跟我問起你了。”

卓琳神色微變，沉聲道：“問我做什麼？”

龍嘯道：“你讓人將他的東西都送回去了，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大概也是怕你出什麼事吧。不過，這次見面他變得挺多的。”龍嘯跟傅政算不上交情特別好，但也還算熟悉，自然能看得出來傅政這些日子的變化。

卓琳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龍嘯點點頭道：“他大概知道你在東北，跟我說讓你不用躲着他，他以後不會來煩你了。”說到這個，龍嘯摩挲着茶杯笑道：“他現在坐擁三省之地，數十萬兵馬。嬌妻美妾，兒女雙全，倒也算得上是春風得意了。”

據說馮氏受驚早產生下了一個兒子，深得傅家老太爺和老太太喜愛。

雖然傅政沒拿馮氏當回事，傅家老太太也明確表示不喜歡馮氏，但為了孫兒傅家老太爺還是強壓着傅政娶了馮氏。

“阿琳，已經快一年了，你也該走出來了。”對於卓琳龍嘯也是有幾分愧疚的，誰也沒想到京城動亂會那麼突然，他根本顧不上卓琳這邊。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卓琳生產的第三天了。如果他早些將卓琳送回北四省，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卓琳笑容淺淡，“我知道，表哥，不用擔心我沒事。”

龍嘯無奈地嘆了口氣，“阿凌，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嗎？你真的要在這小小的院子裏老死？你這樣…除了讓那些看你不順眼的人幸災樂禍，還有什麼用處？現在局勢不一樣了，阿琳，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能幫你做什麼？”

龍嘯道：“我剛接手這些地盤，如今北四省各地依然勢力林立，段時間內我恐怕無暇顧及地方民生。阿琳，你要不要試試？”

卓琳有些驚訝，“你讓我…去治理地方？”

龍嘯問道：“怎麼？不敢嗎？你確實沒有經驗，不用怕，不是現在。”

卓琳沒有說話，她其實明白龍嘯並不是真的需要她幫忙，他只是想要找些事情來讓她做而已。

但是，這樣的決定…倒是有些不像龍嘯會做出來的事情了。

見卓琳盯着自己，龍嘯也沒有隱瞞，笑道：“是別人給我的建議，他說你能做好。”

“誰？”卓琳問道。

龍嘯道：“安親王。”

卓琳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龍嘯說的是蕭鑄。

一年前那場突然而來的兵變，卓琳失去了孩子，蕭鑄失去了皇位和自由。

龍嘯知道卓琳跟蕭鑄交情不錯，“我回來之前去京城拜訪了安親王，他看起來過得還不錯，還特意問起你，這是他給的建議。阿琳，你考慮的怎麼樣？”

卓琳問道：“你真的相信我能夠做好？”

龍嘯笑道：“問題不是我相不相信，是你願不願意？”

卓琳沉吟了片刻，道：“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龍嘯也不逼她，道：“你慢慢考慮，不着急。”

卓琳看着端坐在跟前一身征塵的男子，輕聲道：“表哥，謝謝你。”

龍嘯笑道：“你若真的想謝我，就好好振作起來吧。阿琳，我不相信一個能一路堅持走到現在的人，能被這些事情打倒。”

“我知道了。”卓琳道。

龍嘯放下茶杯離去。

三天後，卓琳走出了小院，走進了龍家龍嘯的書房。

從書房裏出來，卓琳正式成為了龍嘯的軍部辦公室助理。

三年後，任職雲州下轄某地行政官員，成為北四省第一位正式女性官員。又數年後，就任雲州次長，從此開啟了雲州從北四省最貧窮落後的地方到最繁華的地方的前進之路。

卓琳任職雲州次長期間，送走了數位州長，有“鐵打的次長，流水的州長”之稱，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雲州真正的主宰者。

安夏末帝28年，卓琳升任雲州州長。

29年，入京城任職財政部次長。

大夏元年，就職財政部總長。

大夏六年，就職大夏第二任大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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