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冷兵器時代的史詩
後世的科學家們探討過,也解剖過死掉龍蟲的屍骸,確定這玩意的最主要基因,分別來自岩蜈蚣、鐵甲蟲、刃母蟲,最後便是新玉門的食物鏈頂端的礫龍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蟲龍已經出現了。那條被當做基因藍本的礫龍到哪裏去了?是被異蟲們直接吃掉了嗎?這可不符合蟲群一貫以來的務實不浪費,節能高效的風格。要只是為了進食補充能量和蛋白質,有的是別的動物,但強悍“幻獸”的身體卻不是總有的。
現在,它出現了!
……雖然它自己本來應該是不想的。
余連猜測,那東西應該是早早就已經鑽到了高空,高到大家肉眼都注意不到的地方,然後再直接以自由落地的軌跡撲下來。明明是十餘米長身軀的龐然大物,張開了巨大的羽翼,但俯衝而下卻偏偏能把聲音壓得比蚊子還要低。
某種意義上,那些龍蟲還有地面上的跳蟲恐蟲一類的,都只是掩護。它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這怪物外形自然還是很威武的。優雅的說,就像是只沒有脖子的龍——西幻的那種;刻薄的說,便像是多了一條尾巴的大號蝙蝠。在通用語中,大家管這玩意叫“礫龍”,因為其不但能飛,飛行的時候無影無蹤無聲無息,而且還能躲在砂礫之中,不吃不喝地一埋伏就是好幾天,直到遇到滿意的獵物。在人類的殖民者來到這裏之前,它們就是妥妥的星球霸主,沒有天敵的存在。哪怕是大規模的沙民定居地也敢襲擊。
至於等人類殖民者來了以後呢……嗯,大型城鎮和兵站自然是不敢了,但一般的旅人,人數較少的農場和礦山它也一樣敢襲擊。
一般的農夫礦工看得這東西是相當的頭疼,一方面是這怪物確實強悍,就算是一支裝備精良的小軍隊遇到了也討不了什麼好處。一方面是這怪物現在上了銀河文明議會旗下的環境公署發佈的《宇宙珍惜幻獸》名錄。人家咬死你的牛羊甚至咬死了你,拍拍翅膀就可以走了;但你打死了它就違法了。
另外,說是叫“龍”,只不過是因為人類很習慣把所有大型的,捕食的,以及和爬行動物比較形似的東西套上一個“龍”字,但它的血緣其實和那些神話傳奇生物沒什麼關係。
另外的另外,雖然不是神話傳奇生物,但既然佔了一個“幻”字,自然是有神奇之處了。
譬如說,這種不科學的體型居然也能飛得起來。
再譬如說,這麼巨大的身軀在空中翱翔,居然也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再再譬如說,既然是“幻獸”,它其實是擁有類靈能能力的。
“伊娜,眼……”余連向著對面的炮位大喊,但才剛開口,軍士長小姐便已經開火了。一大團機炮子彈衝著那巨龍的腦袋就過去了!
然後,便只看見那傢伙的身前展開一個空氣的漩渦,剎那間便將所有的子彈捲入了其中,一陣翻攪便又直接彈了回來,當場就把好幾個在城牆上的倒霉蛋擊倒,引起哀嚎慘叫聲一片。
當然了,炮彈被反彈回來,動能自然大大減弱,威力倒也不至於致命,但那好歹是20mm的高碳鋼柱子啊!就算只是砸到人身上也夠要命的了。
礫龍確實具備着這樣的能力,可以展開類似於靈能立場的能力,抵擋甚至反彈大部分的動能武器。
要擊殺它也很簡單。第一,用高功率的能量武器。第二,用高爆武器。第三,用威力很大很大的動能武器。
……然而咱這不是蛐蛐的警備隊雜魚嗎?以上不是都沒有嗎?
難道要用第四種?余連的腦海里剛剛閃過這個念頭,那巨大的飛獸便已經飛到了離城牆不到數米的高度,然後徑直……徑直向著自己這邊撲了過來。
多大仇?余連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接着一邊拖着肚子裏的半管納米機械和半截殘軀躍下了炮塔,但還記得給對方來了一下剛剛才能領悟的靈能衝擊。
沒有打開星環的敏感者,就算是偶爾能用出基礎的靈能戰技,那也是時靈時不靈的玄學。可余連不一樣啊,他可是附身在二十歲小鮮肉身上的一把年紀的老油條了。
Pia!礫龍大概是沒想到還藏着這個,身影稍微遲緩了一下身影,但撲殺的動作卻絲毫不見減弱,依然“轟”的一聲直接撞在了炮塔上。那鋼筋機械的建築結構便像是積木一樣瞬間倒塌。好在,在此之前,余連已經滾開老遠了。
他從地上順手撿起了一把槍,卻發現槍柄上還掛着一隻斷掉的手臂,再看了看徹底倒塌瓦礫鋼條絞成一團的炮塔原地址,心中一嘆,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半分猶豫,衝著礫龍背後的蝠翼便是一梭子彈。
礫龍並不能二十四小時無死角地展開自己的立場防禦,否則它就不是“幻獸”種而是“神獸”了;然而,C10這種破槍的威力卻也根本沒辦法洞穿其背面和雙翼,只能在那厚重的甲殼上濺起了少量的火星。
然而,雙翼的蝠膜中了好幾槍,多少還影響到了礫龍的飛行軌道。它下意識地用力振動了幾下雙翼,帶動整個身體猛然爬升,直接從伊娜所在的炮塔身前掠過——如果它沒有這一下爬升,方才它是真的能一頭撞翻的。
逃過一劫的軍士長小姐好像並沒有被嚇到,繼續保持着射擊。炮彈連成了威力驚人的火鞭,猛烈地擊打在礫龍的背上,其中有一發還真的精確地撬開了其背上一部分鱗甲,帶起了一團褐紅色的血漿沫子。它一瞬間失去了平衡,身軀一扭,以略微笨拙的姿態撞在了城牆邊緣帶刺的鐵絲上,然而又Duang的一下從光滑的鐵面牆板上了滑了下來。它的身體結構一看就不太適合在結石的地面上爬行,一時間竟然翻不起身,顯得很是狼狽。
幾名大着膽子的士兵靠近了幾步,提着步槍就是一陣火力傾瀉。
礫龍畢竟是野生動物,理論上應該是有動物趨利避害的一部分。如果是在平時,受到了這樣的創傷便已經會琢磨着撤退了。然而,這頭兇猛的龐然大物不但沒有逃,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卻只是漠然地抬起了頭,宛若一名身中無數創傷卻依然奮勇殺敵的硬漢,酷得一塌糊塗。
靠近的士兵們換了一下槍口,準備攻擊頭部了。
余連忍不住大叫:“散開!散開!你們這群蠢貨!”
站成一團是要幹什麼?吃火鍋嗎?取暖嗎?攪屎棒嗎?
士兵們大約是沒有聽見,步子都沒挪一下。然而,沒等到他們扣動扳機,礫龍卻張開了自己的大口,刀鋒般銳利的牙齒就像是兩道閘門,打開以後,呼嘯而出的是一發色彩尤為明亮的光球,“呼”的一聲撞進了人群中央,“轟”的一聲化作了一個刺眼的光團,將方圓五米都宛若納入了熾熱的爆炸衝擊之中。
三個士兵被徹底吞噬,屍骸都已經不成樣了。站在最外圍的兩個被掀出去了數米遠,身體都有點變形了,就算是沒死也一定是殘了。
這是礫龍的另外一種類靈能天賦。其噴吐出聚能爆炸的光球,就算是對上輕型一點的裝甲載具甚至飛空艇也一定是一擊必殺,威力完全可以和中小功率的相位波動炮媲美。這種能力在後來出現的蟲龍進化體,空衛蟲身上表現得更是一覽無餘,成為了蟲群最強悍的空對地壓制兵種之一。
可問題是,若這幾個士兵的站位不那麼業餘,至少不會那麼大傷亡吧?
余連無聲地嘆息了一聲。他非常懷念家鄉的密集陣,如果他和伊娜操作的是那玩意,那頭超級大蝙蝠根本下不來。哪怕是火藥兵器,在這種時候也比射速不盡如人意的軌道炮更適合做近防,而且威力也不差。
“技術先進”並不代表就一定好用,但這麼簡單的問題好像很多人就是不明白。
他更懷念家鄉的軍人們——他們的武器很“原始”,至少比起這個星艦滿天飛的大宇宙世界要原始得多,但至少打仗的時候不會站一團。他上輩子的一生都在懷念,估計這輩子還得懷念很長一頓時間呢。
礫龍擊飛了這幾隻騷擾自己的小蟲子后,這才志得意滿地爬了起來,想要昂首給上面城牆的士兵們再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沒有脖子,於是便展開了雙翼,用力一個撲騰,帶起了一陣狂風,然後便硬生生把自己的龐大身軀帶離地面了數米。
它再次張開血盆大口,對準了城牆上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發出了無聲的吼聲。刺眼的雪亮光芒再一次在其鋒利的刃牙中彙集。可這時候,那些士兵卻個個呆若木雞,既不知道反擊,也完全忘了四散躲避。
自然的,火力也就這麼稀疏了下來。
遠處的曠野和天空中,剩餘的異蟲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加速衝鋒。
余連咬了咬牙,擯住呼吸將槍口慢慢地對向了礫龍的眼睛,可至於有沒有用,卻也實在是說不清楚。礫龍的眼睛是很脆,但這也要看和什麼東西比啊!
他扣動了扳機,打出了一梭子子彈。可幾乎就在同一個瞬間,卻只聽duang的一聲,礫龍忽然身子一抽,就像是被無形的雷擊劈中,嘴裏那一發能量炮彈自然也就吐不出來了。它的翅膀一軟,就這麼pia的一聲又落在了地上。
余連自然不認為會是手裏這破槍的威力,分明是一塊砸在了龍頭上的裝甲板立下的大功。他扭頭一看,卻看到熊人巴卡上士不知道何時已經衝到了城門口,發出了和真正的科迪亞克棕熊相比也不遑多讓的咆哮聲,再一次從地面上操起了一根折斷的鋼筋,如標槍一般地投擲了出去。
“為了共同體!”
提着鏈鋸劍的蒙德森中尉從巴卡身邊掠過,在“標槍”的掩護下,發起了勢若雷霆的衝鋒。夕陽在他冷硬的機動甲外形成了一層光圈,他就如同那些傳說中向兇猛的惡龍發起衝鋒的英雄騎士一般,已是史詩。
……冷兵器時代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