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竇初開（下）
楊安撅了撅嘴，繼續扯話道，“聽了我這麼多故事，豈能讓你白佔了便宜？女孩子多愁善感的，一定故事也不少吧……”
誰知講到這裏，林霜兒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低頭望着落葉，兩手抱膝，和剛才的表情完全不同。
“你……怎麼了……”感情方面，楊安顯得有些遲鈍，看着林霜兒憂鬱的表情，自己猜想多半是自己嘴笨，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和你一樣……”良久，林霜兒嘴角擠出勉強的笑容，微微說道，“我和我妹妹出生時，我爹娘就死了……”
“額……”楊安聽到這裏，才知道自己勾起了對方傷心的往事，遂立刻道歉道，“對不起，霜兒姑娘，我不該提起這個……”
“不怪你……”林霜兒將頭瞥向一邊，笑中強忍着淚水，委婉說道，“就像你說的，你都告訴我了有關你的一切，作為好朋友，我也沒道理藏着掖着不是……”
“但那些都是傷心事……”楊安繼續安慰道，“我一個男孩子無所謂，將來還會遇到很多的大風大浪，沒爹沒娘的痛苦，也必須咬牙挺過去……可你一個女孩子，恐怕……”
“不要把我們女孩子想得那麼脆弱——”然而說到這裏，林霜兒卻是忍不住淚水，轉頭望着楊安，梨花帶雨之下，竟有一份莫名的倔強。
“霜兒姑娘……”楊安望着對方帶淚的雙眼，似乎能明白林霜兒內心的感受。
“命運什麼的，傷痛什麼的，我們女孩子也可以承受……”林霜兒用非常認真的眼神看着楊安，咬字說道，“哪怕今天白天的時候，你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說著，林霜兒不經意撫摸了一下手背。
楊安終於察覺到了林霜兒的“小動作”，仔細望着林霜兒的雙手，卻發現她的手上，竟也有新鮮未消的血漬。
“霜兒姑娘，你的手……怎麼受傷了……”楊安彷彿有種深邃的預感，振振說道。
“你真的以為，我今天晚上那麼容易就幫你找回包裹了嗎……”林霜兒繼續含淚說道。
楊安在那一刻，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漸漸變得驚訝，繼而變得深沉，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去找崆峒派的人了……”
林霜兒稍微抹了抹淚水，隨即應聲道：“是啊……你的包裹是被崆峒派的人偷走的，我和崆峒派的人打賭，贏了決鬥就能替你拿回包裹……”
“你居然為了替我找回東西，一個人……和崆峒派的人決鬥？……”聽到這裏，楊安更是露出怔異的表情。
“是啊，沒錯……”林霜兒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繼續含淚道，“不管是師尊也好，外人也好，他們總把我當成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兒，什麼事情都不讓我動手，把我當做寶貝珍惜……即使是這次的劍道大會，也是師尊師姐她們將就着我，不給我證明自己的機會，永遠都不相信我……的確，我是一個女孩子，可這不代表我沒有能力自己面對一切——我想要獨立，想要和蘇佳前輩那樣，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難……可是，你們卻總是投來異樣的目光，不承認我的能力，覺得我一無是處……”
說著說著，林霜兒彷彿有些抑制不住情緒，淚水竟是止不住滴落，很快浸濕了自己的膝蓋……
“我相信你——”忽然，一個溫暖的聲音，彷彿融化了林霜兒內心的寒冰——楊安轉身坐在了林霜兒的面前，微笑着說道。
“公子……”林霜兒聽到這句話，抬頭望着楊安俊美的面容，竟是微微顫抖道。
“別人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楊安慢慢扶起林霜兒受傷的手，繼續溫柔說道，“你能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一切困難，在我眼中，你就是最棒的……你能從崆峒派那些人手中，幫我找回包裹，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謝謝你，霜兒……”
“你……叫我什麼？……”被楊安輕撫着右手，林霜兒竟是不自覺心跳加速，聽到楊安如此親昵地稱呼自己，林霜兒更是緊張得臉紅。
“叫你‘霜兒’啊……”楊安繼續笑着說道，“老在你名字後面加上‘姑娘’，就總會讓你覺得，在別人眼中，你是個長不大的丫頭片子……所以我就叫你‘霜兒’，不好聽嗎？”
“好……好……好聽……”林霜兒臉紅得微微點頭。
“有決心是好，但也不要太逞強嘛……”楊安說著，從包裹裏面掏出紗布，替林霜兒受傷的手簡單包紮，隨後關心道，“呵，一個人跑去崆峒派的地盤砸場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想想你師姐你妹妹會有多擔心……我相信你很棒，但以後不許再做這種莽撞的事嘍……”
“知道了啦……”林霜兒聽着，漸漸收回了剛才的情緒，羞澀說道，“那……那……那你也不許把這件事情，告訴……告訴我師姐她們……”
“好，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楊安擠了擠眼睛，伸出食指笑着說道，“一人一個秘密，這下扯平嘍——”
“哼，你那算什麼秘密……大男人哭哭啼啼，說出去也不害臊……”說著說著，林霜兒回到了平時天真活潑的性格，嘟嘴調侃一句。
楊安這邊也“不甘示弱”，坐回林霜兒身邊，瞥眼一句調侃道：“是是是，做事不計後果的莽丫頭，熟得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一點都不可愛……”
“你才不可愛呢，呸呸呸……”林霜兒故意俏皮一句，在楊安肩膀上輕輕拍了兩巴掌。
二人有說有笑，情愫的萌芽不經意在彼此心底生根，月光映照着二人互相嬉戲的身影，彷彿給這寒冷的夜晚，憑添了幾分生情……
“既然你執意要說你的過去，那我就洗耳恭聽嘍……”言歸正傳，說回林霜兒的身世，楊安正經說道。
“我和我妹妹是戰火中倖存的孤女……聽我師尊說，十四年前在西域的潼關一帶，當時的蒙元朝廷軍閥內戰，我爹娘死在了戰火中……”林霜兒露出稍許悲傷的眼神，淡淡說道，“後來是我們古墓看門的田栩叔叔救了我和我妹妹，才得以倖存……當時我和妹妹還不到半歲，田栩叔叔卻因為一次事故，莫名喪失了記憶，最後我們姐妹倆被師尊，也就是現在古墓派的掌門人蘭姑收養，然後從小便在古墓長大……”
“就只有這些嗎？……”楊安試探性地問道。
“我能記起來的，只有這些……”林霜兒微微點頭說道，“畢竟半歲的時候，我和妹妹都還小，一點記憶也沒有，即使是最親的師尊告訴我們身世，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我和我妹妹兩個相依為命，就這樣一直生活在古墓派，好在師尊待我們親如母女，眾師姐又特別照顧我們，我和我妹妹過得也很開心，從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世而悲傷……”
“那……你有想過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嗎？”楊安繼續問道。
“當然……”林霜兒點頭答道，聲音雖不大，語氣卻十分堅定。
“可如果過去的真相，非常的殘酷，或者……或者……或者超出你的承受範圍……”楊安有些吞吐道。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怕……”林霜兒繼續說道，“就像我在師尊面前承諾的那樣，雖然留在古墓，我可以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會有任何坎坷，但這絕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對我來說，真實的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面對血淋淋的過去，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楊安聽到這裏，神情不由一觸，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四歲少女如此堅定的勇氣和決心，連自己都自愧不如。
“那你呢……”林霜兒忽然轉而問道，“你既然這麼問我，一定也有想過這方面的事吧……你怕嗎？對你來說未知的真相……”
“我怕……”然而，楊安竟說出令人意外的答案。
“公子……”林霜兒也沒有想到，但卻又似乎十分理解楊安的心情，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
“我的確害怕，怕我未知的過去……”楊安緩緩一句，遂語氣沉着道，“但並不是怕它血淋淋……我怕的是，所有人都試圖瞞着我，有關我過去的一切——我義父也是一樣，他告訴我，我父母臨終前囑咐他，不能把有關我的身世告知……我真的害怕，害怕我的身世，害怕我父母曾經的過往，因為牽連什麼事故，不願讓我背負，所以隱瞞一切……我害怕的不是真相的殘酷，而是未知與神秘，是阻撓我知道真相的意圖——所以我要儘快了結這段痛苦，這次開封城的劍道大會，我發誓一定要弄清我的過去！有關我的身世，有關我的一切……”
聽到這句話，林霜兒剛才懸着的心也放下來了——楊安和自己一樣，也是骨子裏不屈服於命運的人……
“好，我陪着你……”晌時，林霜兒彷彿鼓足勇氣一般，竟在楊安面前說出彷彿立誓的話語，“這次的劍道大會，我會陪你一起，找到關於你身世的真相……不達到這個目的，我絕不回古墓派！”
“霜兒……”看着林霜兒自信的笑容，楊安竟是不自覺莫名心動，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霜兒看着楊安猶豫的表情，還以為他不信任自己，不禁俏皮嘟嘴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楊安還有些吞吞吐吐。
“那我們拉鉤，嗯？——”林霜兒嘴角一彎，伸出手指，做出拉鉤的手勢道。
楊安還有些遲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怕什麼，就我們兩個人，又沒有別人看見……”林霜兒繼續笑道，“公子相信我，我一定會一直陪着你！”
最後這句話，彷彿命中注定一般，楊安聽到這裏，內心湧起一股暖意。看着林霜兒天真的表情，楊安竟也有些臉紅起來，終於心動之下，緩緩伸出手指。
兩根手指互相緊扣，彷彿象徵著彼此的誓言，楊安和林霜兒對目相望，一時間情意暖暖……
二人相敘了好一番，最後才依依不捨而別……
而在山澗的不遠處，這一切全都看在林燕兒眼中——雖然沒有聽到二人的對話，但不知為何，林燕兒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酸楚……
“姐姐……”林燕兒在心中默默禱念，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內心的想法……
就這樣，漫長的一夜過去了……
翌日清晨，古墓派這邊眾人整理着裝，準備前往開封城。楊安也不例外，昨晚答應過林霜兒，要幫助她和她師姐帶路，自然也是精神飽滿……
“過了梁翁山，前面就是開封城東門了……”楊安走在最前面，指着前方依稀可見的城門說道，“開封城我來過好幾回了，雖然不算熟門熟路，但至少也不陌生……你們說進城以後要在來運鏢局落腳——來運鏢局在城北，進城以後還要走段路，至少要過午時，所以進城后你們可以先找地方吃飯，休息一陣，晚點再去鏢局……”
“公子不陪我們一起嗎？”若雲熱心問道。
“我本來也要去來運鏢局，報答任鏢頭上個月解救我們村莊之恩……”楊安正定說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去一趟相府衙門，去那裏錄口供，等完事了再回來找你們，一起前往來運鏢局……當然，你們古墓派如果想趕早去鏢局，也可以直接過去，不用等我……”
“公子如此熱情，我等已是感激不盡，不敢再有奢求……”若雲繼續有禮道，“只怕劍道大會在即，各路武林人士近日匯聚城中，身為古墓宗派，怕免不了沾惹點江湖是非，萬一牽連到了公子，我們可過意不去……”
“嗨，我是不在乎啦……”楊安隨性一笑道，“就像昨天那幫崆峒派弟子說的，我無門無派，鄉下人一個，誰會跟我結仇？再說了，我現在都和開封的知府大人處好關係了，真要出了事，惹麻煩的也是他們……”
“大不了我們低調點，盡量避着那些江湖名門……”若冰在一旁提醒說道，“師姐你看，現在開封城門口，聚集了好多準備進城的人，他們大多衣着相似，估計是江湖中的門派……我們要不等人少點再過去？”一邊說著，若冰一邊指着前面的城門口道。
“說的也是……”若雲想了想，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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