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安息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剛剛挨了打的壽王李瑁非常惱火，嘴裏一陣罵咧：“哪來的狂徒，竟敢在我母親的靈前大肆喧嘩？敢情是活膩了！”
蕭珪的座位離窗戶較近，起身朝下一看，說道：“快別罵了。是太華公主。”
李瑁一愣，“她？……她怎麼來了？！”
蕭珪坐了回來，說道：“她也是你娘的親生女兒，怎就不能來呢？”
李瑁輕吁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弟，盛王也該來了？”
蕭珪隨意答道：“可能是吧！”
李瑁又端起茶水漱了幾下口，問道：“君逸，現在我的處境，你也十分清楚了。你說，我究竟該要怎麼做？”
蕭珪尋思了片刻，說道：“那得看，你想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李瑁捂了捂臉，說道：“東宮，我還有希望嗎？”
蕭珪笑了，反問道：“你說呢？”
李瑁的神情變得越發沮喪，喃喃道：“我也清楚，我很可能是沒有希望入主東宮了。但……但是我娘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成為大唐太子。我真的不想就此放棄，從而辜負了她！”
蕭珪道：“別拿你娘當借口。”
“我沒有！”李瑁急道，“其實我對太子之位，沒有太多興趣。只是我娘一直對我寄予厚望，從小就把我當作儲君來培養。可惜……可惜我總是讓她失望！”
蕭珪道：“現在她不在了。沒有人再逼你，去當太子。”
李瑁說道：“我娘確實不在了，可她多年經營下來，朝堂之上還是有不少人願意支持我。如今東宮空缺，對我來說就是箭上弦上、不得不發。”
蕭珪冷笑了一聲，說道：“殿下可曾想過，你所謂的那些支持者，究竟是在擁護於你，還是擁護惠妃娘娘？”
李瑁恍然一怔，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娘這一走，他們就會變卦？”
蕭珪淡然道：“人走茶涼，這種事情還用說破么？如若不信，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李瑁堅定說道：“別人不敢說，宰相李林甫絕對不會變卦！”
蕭珪又笑了。但這一次，是笑而不語。
李瑁連忙問道：“你為何發笑？你難道不相信，李林甫會一直擁護於我？”
蕭珪說道：“我信，我當然相信。”
“那你為何還笑？”
“既然你如此信任李林甫，去找他呀，他可是宰相！——你卻為何，還要找我？”
李瑁當場一愣，慢慢的冷靜下來，神情越發沮喪，喃喃道：“雖然他一直都在全力擁護於我，前不久還在聯合眾臣上書，想要助我當上太子。但我總有一種感覺……此人陽奉陰違，與我貌合神離！”
蕭珪輕嘆了一口氣，心說這小子的確不傻，甚至還挺聰明。可惜……性格決定命運！
李瑁問道：“你為何又在嘆氣了？”
蕭珪道：“我想提醒你一句，李林甫會一直、永遠的擁護於你，直到他死去，或是你死去。”
李瑁吃了一驚，“什麼意思？”
蕭珪說道：“我言盡於此。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李瑁捂着腫起的臉頰尋思了片刻，說道：“你仍是沒說，我現在，究竟該要怎麼做？”
蕭珪道：“三年守孝，你想幹什麼？你能幹什麼？”
李瑁說道：“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入主東宮，然後對我秋後算帳？”
蕭珪冷笑一聲，“我若還心心念的想着東宮，就算你母親死而復生，也是救你不得！”
李瑁渾身一激靈，動了動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蕭珪道：“抱歉，我不該妄自提起惠妃娘娘。但我話中之意，你也該是聽明白了。”
李瑁緩緩的點了點頭，喃喃說道：“聖人和高力士在我娘的葬禮之上，把徐同壽亮了出來。其用意，我已心知肚明。那東宮，我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否則……我可能就會步入，前太子後塵！”
蕭珪道：“現在明白，還不算太晚。”
李瑁又道：“太子我可以不做。但是徐同壽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倘若宣揚出去，我將萬夫所指、身敗名裂。到時群情激憤、聖人一怒之下，我的生死禍福，仍是難以預料。還有那個邢人鳳……我、我真是快要被他害死了！”
蕭珪說道：“徐同壽已經加入飛龍騎，自會有人管住他的嘴巴。再者，徐同壽被滅門並非出自你的授意。那麼你的事情，或許就有迴旋的餘地。當然，前提是，你對我說的全都是真話。”
李瑁立刻舉起手來，“舉頭三尺有神明！我李瑁對天發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假……就讓我娘，把我接去吧！”
蕭珪凝視於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把手放下。”
李瑁說道：“君逸，你說，我該怎麼辦？”
蕭珪說道：“如果徐同壽被滅門並非出自你的授意，婚宴行刺也有一半，是邢人鳳的自作主張。那你，就還有救。”
李瑁雙眼一亮，“我該怎麼做？”
蕭珪道：“好好在家，守你的孝。”
李瑁一愣。
蕭珪說道：“我會想辦法讓聖人相信，你方才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李瑁急切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蕭珪站起了身來，淡然道：“好好在家，守你的孝。餘下之事，全都別管！”
“君逸！”
“還有何事？”
李瑁站直了身體，叉手彎腰施了一禮，“多謝！”
蕭珪說道：“不用謝我。去到靈前，拜謝你的母親吧！”
李瑁神情凝重無語以對，只能目送蕭珪離去。
走出房間在迴廊拐過彎來，蕭珪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竟然是，玉真公主！
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蕭珪心中已是有數，便上前參了一禮，“殿下，全都聽到了？”
玉真公主用微笑代替了默認，說道：“你打算，怎麼幫他？”
蕭珪說道：“抓一隻替罪羊過來，代他受死。”
“邢人鳳？”
“非他莫屬。”
玉真公主沉思了片刻，說道：“需要我幫你嗎？”
蕭珪面露微笑，叉手一拜，“多謝殿下美意。我應該，能解決。”
玉真公主說道：“現在聖人的心情，可不是太好。你要多加小心。”
蕭珪點頭，“我明白。”
“還有一件事情。”玉真公主道，“為何太華公主一進王府，就大吵大鬧非要四處尋你？”
蕭珪兩眼一瞪，“呃？……不會吧？！”
玉真公主問道：“她怎知道，你來了這裏？”
蕭珪的眼睛瞪得更圓了，“我怎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
“你在胡說什麼？”玉真公主的表情變得哭笑不得，喃喃自語道：“莫非真是冥冥之中，神鬼有應？”
蕭珪連忙叉手一拜，“殿下又在嚇唬人。請恕在下告辭了！”
玉真公主笑了一笑，“去吧，記得好生照顧咸宜。”
蕭珪應了一聲，匆匆下樓而去。
玉真公主走進書房中。正在獨自發獃的壽王李瑁愕然一驚，連忙起身相迎。
玉真公主托起他臉來看了看，問道：“蕭珪打的？”
壽王李瑁知道掩飾不過，只得滿副尷尬的點了點頭。
玉真公主帶着幾分怒意，沉聲道：“這是要反了天了，竟然有人毆打皇子！”
“皇姑、皇姑！”壽王李瑁連忙說道，“不怨他。真的，不能怨他！”
玉真公主皺起眉頭，好奇問道：“他打了你，你竟然還在為他說話？”
壽王李瑁捂着臉，低下頭，喃喃道：“我干過的那些蠢事、錯事，肯定瞞不過皇姑法眼。如今回頭想想，我以前真是太輕狂、太糊塗了。如今他不計前嫌願意救我於危難……別說是一巴掌，就是砍我幾刀，我也認了！”
玉真公主微微皺眉，抬起手來輕輕換摸李瑁腫起的那邊臉，心疼的，小聲的問道：“瑁兒，你真是這麼想的？”
壽王李瑁認真的，點了點頭。
玉真公主頓時紅了眼眶，喃喃道：“願你娘，在天之靈，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