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蔣年年開始了人生第一次走戲。
這場戲是小滿拿着夏侯家小公爺送的風車,來到宋鈺房間,正要打掃一番,不想竟在房間看到提早從皇宮回來的宋鈺。宋鈺質問她跟夏侯家小公子的關係,然後親了她。
蔣年年打開了一扇古香古色的木門,看到沈洛,連忙把風車藏到背後。
沈洛向她走去,聲音沉沉:“小滿,藏什麼了?拿出來。”
蔣年年僵硬地把風車拿到沈洛面前。
沈洛看了看風車,又看了看蔣年年,“好看嗎?”
蔣年年點了點頭,又趕緊搖搖頭。
“夏侯家老四送的?”沈洛問。
被現場這麼多人圍觀,蔣年年腦袋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過神,按照劇本上寫的,點了下頭。
“喜歡他嗎?”沈洛突然提高了音量。
蔣年年嚇了一大跳。這不是她演出來的,而是真真實實被沈洛嚇到了。她抬起頭,正好撞進了沈洛黝黑的眼眸。
蔣年年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她全身緊繃,甚至忘了呼吸。
因為,劇本上寫着,沈洛接下來就要吻她了。
沈洛微微彎下了腰。
蔣年年害怕得直往後躲。她全身無法控制地在發抖,她毫不懷疑自己下一秒會當場暈過去。
“先暫停下。”沈洛開口道。
這不是劇本的台詞。
蔣年年茫然又無措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該怎麼接。
沈洛轉過身,向監視器后的陳導走了過去。
蔣年年如獲大赦,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違的空氣。離得有些遠,她不知道沈洛跟陳導說了什麼。也許是說她肢體僵硬,神情獃滯,演技爛到令人髮指。
可她不是演技爛,她是壓根就沒演技。
蔣年年做好了被導演大罵一頓的準備,沒想到陳導什麼也沒說,只是讓場務清場。
沈洛拿了一瓶礦泉水回來了,旋開瓶蓋,遞給蔣年年。
蔣年年愣了下,然後用雙手接了過來。
“謝謝。”她頭低低的,聲音細得跟蚊子似的,兩隻大拇指焦躁地摩挲着礦泉水的瓶身。
她也想演好,可她天生就不是吃這碗飯的人。
“陳導誇你演的很真實。”沈洛柔聲說。
蔣年年抬頭看他,不敢置信。
她原以為自己的表演會是災難級別的。
“真的嗎?可我剛剛實在是太緊張了!”
“這段劇情要的就是你的緊張。”沈洛扯起唇角,微微一笑。
蔣年年心跳瞬間加速,她感覺自己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她嚴重懷疑,這位大明星肯定私下對着鏡子狂練笑容,要不然怎麼會笑得那麼好看。
好看的讓人想爆粗口。
真TM帥!
“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蔣年年由衷感慨道。
昨天,她還是普普通通的一名高中生。
今天,她居然跟大明星說了這麼多話,還要和他拍吻戲。
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
不,也許是驚嚇。
沈洛不明所以然,“什麼?”
“沒,沒什麼。”蔣年年連忙搖了搖頭。
正式拍攝開始了。
蔣年年做了下深呼吸,隨着導演的一聲“Action”,她推開了房門。
沈洛的聲音比走戲時還要低沉:“小滿,藏什麼了?拿出來。”
蔣年年小心翼翼地把風車從身後拿了出來。
沈洛向她走去,眼眸往下瞅了瞅那五顏六色的風車,突然吹了一下。
風車旋轉出炫目的顏色。
蔣年年手抖了抖。
這是沈洛的臨場發揮。陳導沒有喊停。
戲接着往下演。
“好看嗎?”宋鈺的臉上還帶着笑,可聲音卻很冷。
小滿原本想點頭,可是將軍生氣了,她趕緊搖頭。
宋鈺抬眸去看小滿。
小滿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衫,挽了個簡單的髮髻,身上一件珠寶首飾都沒有,卻仍美得驚心動魄。
她有着巴掌大小的精緻臉蛋,因為年歲尚幼,還留着些許嬰兒肥。
膚色白皙晶瑩,猶如上等羊脂玉,透着淡淡紅粉。
雙眸清亮,睫毛濃密纖長,隨着呼吸,如蝶羽一樣在輕輕顫動。
當年他在戰場撿到她時,她還是個面黃肌瘦的小乞丐。沒想到短短几年過去了,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難怪夏侯家那位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眼睛黏在她身上。
他近來十分忙碌,剛把那些南蠻人打跑,福建那邊倭寇又開始蠢蠢欲動。朝廷內臣拉幫結派,宦官當道。內憂又外患,皇帝陛下的皇位坐的那叫一個搖搖欲墜。
這天早上,皇帝陛下剛找了他的好外甥進宮,卻突發頭疾。宋鈺只好打道回府,遠遠就看到了夏侯國公那不成器的小兒子拉着他家小滿逛街。
小公爺指了指胭脂水粉,小滿搖了搖頭。
小公爺指了指蜜餞甜點,小滿又搖了搖頭。
可小公爺是一定要送她東西來答謝她的甜點,小滿最後選了個風車。
那風車轉起來特別漂亮,像彩虹似的。
小滿想起了,她遇見將軍那天,邊境下了場大雨。
雨停了,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
少年宋鈺牽着一匹瘸腿的汗血寶馬,狼狽不堪地走來。
他受了重傷,臉上身上全是血,看到路旁蹲着的小乞丐,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
“是人啊。看來我還沒死。”少年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捂着眼睛,眼淚放肆地流了下來。
與南蠻人的戰鬥持續了整整三個月。兩方將士皆死傷慘重,屍橫遍野,流的血將整條月影江染紅了。
他的父親、他的二叔、還有整個大梁最出色的鐵甲軍都折損在這場戰役。
小乞丐拉了拉他的衣袖。
少年兇巴巴地沖她嚷道:“幹嗎?”
小乞丐從懷裏拿出剛剛跟野狗搶來的半個饅頭,放到少年手上。
“……謝了。”少年早已餓得飢腸轆轆,把發餿的饅頭一口吞下肚。
他牽着馬繼續往前走,不想,小乞丐一直跟着他。
最後,少年沒轍了,把瘦得皮包骨的小乞丐抱到馬上,說:“我宋鈺這輩子最恨離別。說好了,你想跟着我,就得跟一輩子,知道嗎?”
小乞丐拚命地點着頭,露出了個十分開心的笑。
小滿永遠記得那一天,宋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了她的心間,連聲招呼都不打,成為她短短十五載人生最甜的酸,也是最酸的甜。
戲接着拍。
宋鈺心裏很是不吃味,“夏侯家老四送的?”
小滿心中很慌,她知道將軍不喜歡自己和小公爺一起玩,可是小公爺不是壞人。
“喜歡他嗎?”宋鈺質問。
小滿慌慌張張地抬起頭——
四目相對時,蔣年年怔住了。
蔣年年從來沒見過如此深邃的眼神。像是春日暖陽下的清澈湖水,把人的心柔柔地包裹起來。又像是廣袤沉靜的夜空,將人的心深深地吸了進去。
原本還模糊的少將軍形象,突然一下子就清晰。
那不是大明星沈洛,而是驍勇善戰的大梁戰神,是對小滿深情不改的宋鈺。
沈洛彎下了腰。
離得太近了,他熱熱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臉上。
蔣年年心跳彷彿是擂鼓一般,怦怦直響。
她的大腦死機了。
空氣變得粘稠起來,連打光燈都彷彿籠罩一圈漆黑色的光暈。
蔣年年緊張得屏住了呼吸。而這種緊張,剛好與劇本里的小滿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像是一條不幸擱淺的魚,每一秒都是煎熬。在煎熬中,她聽到了機器運轉的滋滋聲,她甚至還聽到了自己毛孔伸縮的聲音。
就在這時,沈洛貼上了她的唇。
蔣年年猛地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唇乾燥、溫暖,就這樣柔柔地親了上去。
時間漫長得彷彿過了一世紀。
又好像短暫得眨眼就過。蔣年年還沒品嘗出初吻的滋味,沈洛就放開了她。
“你只能喜歡我,知道嗎?”沈洛拍了拍她紅通通的臉蛋,聲音很輕,但十分堅定。
蔣年年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沒來由地打起了嗝。
這就尷尬了!
蔣年年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可是陳導沒有喊停,就讓她頂着一張大紅臉,傻兮兮地在鏡頭前出醜。
沈洛低低地笑了出聲。他伸手,把蔣年年擁入懷中,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用只有兩人才聽到的聲音說:“年年,演的不錯。”
“OK!過——”
陳導一聲令下。
蔣年年用手背捂着臉頰。她已經不打嗝了,但是臉燙得厲害。
“厲害啊,沈老師的戲你都接下來了。”陳導走了過來,對蔣年年讚賞道,“一條就過。不愧是中戲北電藝考的第一名。最後的打嗝加的很有想法。”
蔣年年:“……”
啥?她這是順利過關了嗎?
難道她除了讀書,也有演戲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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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醒醒,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