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再窮不能窮教育
空氣真好。
四處看上去鬱鬱蔥蔥,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常青樹。
地名馬黃鄉,據說先前的名字叫螞蝗鄉,因為山中多溪水,特別是夏天,到處都是山洪,都是當年大鍊鋼鐵惹的禍,處處童山禿嶺。
山溪水隨處沖刷,形成星羅密佈的小水坑,裏面螞蝗成堆。
後來,政府反動群眾,到四下去抓了很多青蛙放養在林間或者水塘里,如今很少再見到。
關鍵是螞蝗鄉不好聽,是故改名。
“這麼說現在有很多青蛙?”花開感到十分驚訝。
畢竟任何地方,生態平衡的保持非常重要,一個種群過於強大,其他的種群就會逐漸消亡。到最後,儘管這個種群一支獨大,卻也會因為食物鏈的斷裂而走向衰敗。
“怎麼可能?”這位叫馬宇泉的年輕幹事苦笑:“我倒是略有耳聞,本世紀初期,城裏面流行吃蛇、青蛙什麼的,每天都有人拿着竹簍和夾子漫山遍野找。”
花開噓唏不已,不作死就不會死,現在這裏的次生林,希望不要再次過度砍伐,不然環境惡化,受苦的還是本地人。
年底時節,體制內的會議多如牛毛,還有下鄉的任務,整個鄉政府除了看門的大爺,就只有這位沒完全褪去青澀的公務員考試的幸運兒。
在蓉城,鄉這個行政級別,早就合鄉並鎮。這裏山高路遠,離最近的鎮教育局的車子開過來用了將近三個小時,所以至今沒有接收,成為整個大涼山地區為數不多的鄉。
好幾處道路已然被夏天的洪水沖毀,依稀還能看見當時的水位線,路是後來用一些石頭和泥巴勉強鋪就的,難怪開了一輛老舊的吉普車送過來,其他車子真還吃不消這種路面。
不要說花家人,就是開車的司機金保華一路上全神貫注,此刻臉上也寫滿疲憊。
終於理解了要致富先修路,道路狀況太差勁了,在懸崖上鑿出來的盤山公路,一不小心車毀人亡會真的發生。
花開原想着帶家人到處轉轉,估計今後他們再也不會來這裏了。
老媽在車上吐了好幾次,一下車還在那裏乾嘔,她平時並不暈車的。
老爸的神色也很不好,但還是強撐着,輕輕在老伴兒後背上拍打:“要不漱漱口?”
“等會兒,嘔~~”陳蘭英胃裏又是一陣劇烈的翻騰,啥東西都吐不出來。
馬宇泉很有眼力勁,倒了一大缸子水,現在差不多能進嘴。
少年夫妻老來伴,花左榮耐心地喂着,在老媽耳朵邊上說著悄悄話。
“黃大爺,飯菜都好了吧?我看花導他們早餓了,要不端上來?”馬宇泉張羅着,還對花開解釋:“他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齡,家裏面沒人了,也沒地方去。”
“平時除了看大門,還兼職做廚師,不然鄉里沒人有時間來燒飯。”
菜只有一個,臘肉燉粉條,裏面還放了少許干蘑菇和辣椒。
大概是因為都餓了,電飯煲的飯差不多被吃光,菜也吃得只剩下一些湯汁。
克麗絲吃過飯,疲憊的神情一掃而空,當媽媽的,肯定要喂孩子,花開也麻利地衝著奶粉,咂吧了兩下試試溫度,好像味道並不怎麼甜,也不知道兒子喜歡不。
平日裏鬧騰的Bobby今天乖巧到極致,始終在爸爸身上呼呼大睡。此刻喝完奶粉,又打了一個呵欠,看樣子要睡了。
“馬乾事,鄉裏面有客房吧?”花開面有難色。
“有,您叫我小馬就好。對了,我是您的歌迷和影迷!”馬宇泉已經在前面引路。
鄉里只有一棟建築物,二層小樓,木板鋪的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房間的地板也是木板,真擔心看上去有些老舊的床會把木板壓塌。
床的旁邊是一個木頭架子,上面擱了兩個盆,還有兩條新毛巾。
架子邊上,放着兩個熱水瓶,記憶中家裏十幾年前還用過,現在早就鳥槍換炮。
克麗絲把Bobby放上床,對一切都感到新奇,左瞅瞅右看看。
女人,真搞不懂,前一刻還懨懨欲睡,現在馬上又活蹦亂跳了。
可以說,從小到大,她沒有見過這麼濃厚的華夏鄉村風味。
在上大學的時候,克麗絲去過一些英倫古堡,和這裏是兩碼事,在那裏,只會感到陰森。
儘管過來的路上確實很艱難,她的大眼睛幾乎沒有閉上,提心弔膽地盯着窗外,生怕一不小心摔下去,要第一時間保護老公和孩子。
“要不你休息一會兒?”花開伸展了一下軀體,感覺人精神了不少。
“不,帶上兒子,我們一起去吧。”克麗絲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
“先去看下爸媽,特別是我媽,今天折騰得夠嗆。”花開洗了把臉:“早知道,把他們放在縣城好了。再怎麼著,也是我這個當兒子的第一所希望學校,想讓他們來看看。”
鄉政府的客房,都是一樣的配置,也不知道上次客人來留宿是什麼時候,被子洗過沒。當然,只是心裏想想而已,免得大家都不舒服。
“別的,我想溜達一下。”陳蘭英臉色蠟黃,本來靠在床上的,馬上爬了起來。
花左榮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卻也不好說什麼。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這幾天專門練習手機拍照,為的是啥?不就是拿回去顯擺嗎?
兩口子一輩子,家裏這位也存着和自己一樣的心思,這時候不讓她去,那還不如殺了她。
從鄉政府出去,是一條石子鋪就的機耕道,就兩條輪胎壓出來的白色印子,道路兩邊和中間是指頭大小的石子。
上午十點從縣城出發,現在下午四點半的樣子,周圍的人戶不少,然而,大部分都關着門,偶爾有一家的屋頂上冒出炊煙。
唉,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整天跟着老人,孩子的性格今後也會有影響吧。
“這條路通往龍王村,”馬宇泉縮着脖子,把手揣在褲兜里:“春節前後,路兩邊是各色商店,生意特別火爆,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過年。”
“現在放寒假了,平日裏也做做學生的生意,偶爾有人來買買油鹽醬醋,敲門就可以。如果人在地頭做活路,喊一聲就回來了。”
蓉城的商業競爭,花開不懂,但是他知道街上一般的店鋪,都會出現差異化。
你賣這樣,我就賣那樣,一般情況下不會無序競爭,大家到最後來拼價格?
“除了日常所需的,還是有所差異。”馬宇泉微微皺眉:“儘管大家都想客人在我一家都能買齊,但每家每戶的面積太小,不可能面面俱到。”
“這家是做衣服,旁邊老姚家賣五金。”
農村的房屋佔地面積不小,臨路的一面,大概有十多米的樣子。
而且旁邊會有菜園子,各式蔬菜,下了霜,看上去蔫蔫的。
老媽儘管還需要老爸扶着,卻興緻勃勃給兒媳介紹:“這是雪菜,我們吃的鹹菜,對對對,就是那個。這是白菜,上面壓着土塊和石塊,是為了讓裏面的菜心更嫩更白。”
走過五家,馬上出現了一個二層小樓,這就是花開捐助的希望學校了。
“馬乾事,面積有些大啊,有沒有拆遷?有沒有佔用農田。”兩輩子以來,總算為社會做了一件實事,花開心裏泛起自豪。
因為這兩樣被人攻訐,根本就找不到地方說理去。
“那倒沒有,”馬宇泉搖搖頭:“這裏以前就是學校,只不過推倒重建的。”
三面都是兩層樓房,東邊是大操場,鐵門開着,一個有些拘謹的女孩子忐忑地看着花家一行人。
“魯老師,這就是花導。”馬宇泉熱情地介紹:“這是學校的魯躍玲老師,剛剛從州里師範畢業。”
“魯老師,麻煩您了,放寒假還要折騰一趟。”花開臉上溢滿笑容。
“不麻煩的,我家就在對面。”魯躍玲還是很拘束。
雖然在城裏面年了大學,她的裝束很本地化,衣服是青色的,看上去像中山裝,大概本地的裁縫做的吧。
大約一米五五左右的身高,稍微有點胖,惴惴不安的圓臉上,撒着幾顆雀斑。
“目前學校有多少老師?多少學生?”花開進入了正題:“工程是誰來驗收的?”
金保華趕緊在一旁作答:“花總,全縣你們捐贈的學校,是縣政府成立的驗收小組統一驗收的,教育局也有參與,都是合格的。”
“希望如此吧,”花開嘆了口氣:“我不懂建築,只要用的真材實料,不出現危房。你們知道為什麼我會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學校名字上嗎?因為,我要對每一所學校負責!”
原來是這樣,金保華暗中嘆了一口氣,局裏的很多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想想,人家身價多少,需要在窮山溝里來打廣告嗎?
“花…總,”魯躍玲不知道如何稱呼,跟着這人叫大致沒錯:“現在學校里只有我一個老師,63個學生,除了旁邊的龍王小學、長龍小學,其餘的鄉裏面的學生都在這裏學習。”
“當然,更多的孩子在鎮子裏上學。”她又補充道。
“怎麼會?”花開頓時愕然:“其他老師呢?”
“老校長退休了,”魯躍玲囁嚅着:“我以前就是他的學生,沒有其他老師。”
“花導,那個老師是公辦的,兒子女兒大了,接到外地享福內退。”金保華別看是一個司機,還是知道不少事:“魯老師目前是代課教師,沒人願意來。”
“編製的事情我管不着,”花開臉色一寒:“馬乾事,鄉里有沒銀行?”
“有一個農行的營業所。”馬宇泉不知道對方問這話的意思。
“我要專門開一個賬戶,每個月老師的工資走賬!”花開也不想越俎代庖,但是現在沒辦法:“魯老師,你有沒同學還沒上班的?讓他們過來。”
“告訴大家,這裏的老師工資,比公辦的、縣裏的,只多不少!”
“老金,現在縣裏的老師每個月多少錢?最高的!”
“應該五千左右吧。”金保華很是羨慕,我一個月才不到三千。
“那就定五千五!”花開豪氣地一揮手:“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我要老師的配置全部到位,還要加上音樂老師、美術老師、體育老師!”
突然被幸福砸暈了,魯躍玲上班以來,每個月只有三百塊錢,還經常不能按月開,現在都兩個月沒拿到錢了。
“花總,所有老師全一樣的待遇嗎?”魯躍玲期期艾艾地問。
“我現在就委任你為這所學校的負責人,工資加一千。”花開思索着:“隨着年份的增加,每年拿的錢都會比上一年多。”
“工資制度,既然你上過大學,應該制定一個出來不是難事,現在,你說了算。只有一條,我們要合適的老師,混日子拿工資不上班什麼的,想也別想。”
他扭頭對旁邊目瞪口呆的兩人說:“馬乾事、老金,我希望鄉政府與教育局對學校進行監督,要是被我知道有人想塞人進來,那這個人官帽子就別想要了!”
說話間,一群人走到了校園裏面,和操場還有一道稍矮的院牆隔開,鐵門比外面的稍小。
“魯老師,這外面的大鐵門有必要嗎?白天開着吧,讓孩子們進來玩。”花開和她商量着:“農村的文娛活動本身就很少,我們先置備一些籃球、排球、足球。”
“水泥的乒乓球桌上,要一個網子,球拍和球多準備一些。”
操場顯得很空曠,兩個高高的籃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那裏。靠近建築物的西北角是兩張水泥的乒乓球桌,中間用紅磚砌得整整齊齊當球網。
校園裏面,三面都種着樹,清一色的寶塔松,目前有些矮小。
這些人還是好大喜功啊,五六十個學生的鄉村小學,建了三棟二層小樓。
兩邊並排的兩棟,應該就是當教室用的,只有底層的教室里有課桌、板凳,散發出一股油漆味。
黑板上乾乾淨淨,只有一間教室里還有沒擦掉的粉筆字在上面,大概就是這位魯老師的筆跡了,儘管有些模糊,還是看得出字寫的不錯,娟秀的字跡每一筆都很用心。
“二樓上是用來幹嘛的?”花開有些好奇。
“孩子們不少在這裏住宿的,家離得太遠,周末和節假日回去。”魯躍玲解釋道:“裏面那棟就是辦公樓和老師宿舍。”
“水電都通了嗎?”花開說著,去按了一下開關,燈管發出的光線有些發黃,還是明亮了不少。
“電有的,”魯躍玲比起先放開了一些:“我爸請人打了口水井,不然每天我沒法給學生們做飯。”
“另外請人做飯吧,你今後就做好管理和教學工作。”花開舒了一口氣:“另外,我們還需要一個鍋爐房,不管是用電還是用煤,得解決孩子們的衛生問題。”
“冬天還好一點,夏天要是一周不洗澡,學生成天跑來跑去,滿身汗味。不僅味道難聞,萬一滋生了虱子跳蚤,那就會傳播開來,說不定還會帶來疾病。”
“對了,剛才在鄉政府那邊有wifi信號,聯繫運營商,把光纜拉過來,再添置一些電腦、打印機、複印機。”
“圖書館多到新華書店買些書。”想起青蓮社現在的地盤以前是書籍批發場地,花開拍拍腦袋:“還是我讓人在蓉城買了運過來吧,那邊的書種類齊全。”
“樂器的話,笛子、二胡、結他、手風琴、風琴添置一些吧。”
“這些東西,到時候老金幫幫忙送過來。”
魯躍玲很用心,她說話挺少,不知啥時候掏出一個本子,拿着一支碳素筆飛快地記着。
凡事怕認真,只要她認真做事,哪怕以前沒有做過班幹部,一樣一樣捋順,這麼小的一個機構,管理起來並不難。
走出校園,陰了一天,太陽竟然在西邊顯示自己的存在。
幾個孩子探頭探腦,看到魯躍玲,恭恭敬敬叫了一聲“魯老師”,然後一窩蜂跑掉。
“還有什麼困難?”花開不清楚今後是否還有時間過來,爭取一步到位。
“真還有!”魯躍玲也放開了:“花總,不少學生都被我一個一個請回來,就一家,不管怎麼說,橫豎不同意。關鍵那家離這裏好遠。”
“再窮不能窮教育,”花開嘆了一口氣:“這樣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都是貧窮鬧的,家裏不是想讓孩子出門打工就是想讓孩子種地,走一步看一步吧,重生者也不是萬能的。
這麼想着,花開一上床就進入了夢鄉,很快發出均勻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