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家書(下)

第177章 家書(下)

“吾兒……親啟……”

姬浚生用指腹摩挲着信封上的四個大字,思緒彷彿被帶到了遠方。

到底有多久,他不曾想起這個人的名字了,這個不曾正眼瞧過他一次的女人,這個將他鎖在小院子的女人,這個害死了他姐姐的女人……

姬國長公主,平南王府的女主人,亦是他姬浚生的生母,也是給他取名為“浚生”的女人。

對於這個女人,兒時的姬浚生是極力想討好的,可是,他努力換來的,卻只是一次次的冷漠無情。

而這個女人傷害他的理由,僅僅是父親的忌日,是他姬浚生的生辰。

也因此,姬浚生活了二十年,從未有過屬於自己的生辰。

自從幽靨死後,姬浚生就徹底將這個女人的身影給封印在了心底,可好不容易等到記憶中的人淡去,對方卻又要闖入他的生活。

一想到幽靨的死,男人就恨不得將手中的書信撕碎,然而,當他剛剛將書信捏皺,姬浚生的內心就好似被針扎了一般難受。

男人頹然坐倒在地,眼神渙散了好一會兒,他才將手中的信封抹平。

當姬浚生拆開信封,取出裏面的信紙后,一股子淡淡的墨香,便是瀰漫了開來。

姬浚生不認得姬心慈的字跡,因為兒時的他,見那女人一面都奢望,何況是熟悉對方的字跡呢。

信紙上呈現的筆墨,與信封一般無二,字體娟秀工整,若是外人來看,一定覺得這字的主人,是個多才且賢惠的女人。

信紙只有一張,內容也很少,姬浚生只是掃了幾眼,便已然明了,只見信上寫到:

吾兒浚生如見

寒暑遷流,一別七載有餘,吾日悔害於汝,晝不食,夜不寐,日漸寢疾,恐沒於地,不能相見,是用告汝。

吾非良母,無有令德,昔不能與汝和協,及汝去之,乃悔。不寧唯是,亦非佳婦,略則行志,致平南之絕祀。蓋神之不吾逞也,福有底止,天降禍疾。吾實有闕,不敢求宥吾子,冀爾相見矣。

惡母手諭

天啟二十三年六月十三

看完信后,姬浚生心中五味雜陳,其中,竟夾着一絲惶恐。

這莫名的情緒,讓男人不得不去面對自己那最為真實的想法,原來,他還是想着那個女人的,即便對方恨他傷他。

母胎,是一個人一生中最為昂貴客棧。

一個人,這一輩子只能,也只有一個母親,他們的血肉,都是在娘胎里一點點長成的,要斷,何其容易。

大概只有那真正絕情之人,才能說斷就斷吧,他姬浚生想做絕情之人,奈何血脈似那斷藕連絲,終不能絕,能斷色身,但了卻不得因果。

如今看這信中內容,那個女人應該是疾病纏身,怕是活不長久了,想着臨死前見他最後一面。

可是,為什麼要等到死前才會悔悟?

男人心中即使有所抱怨,然而姬浚生也不得不承認,他那原本已經選擇了冷漠的心,此刻卻是亂了。

那個女人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死!

回陵陽城!

什麼修鍊,什麼神胎,什麼涅槃,什麼死活,這一刻,通通都被男人拋在了腦後。

回去的念頭剛剛萌發,便是如同蔓草一般,在他心頭快速蔓延開來。

姬浚生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計劃,當他來到外門的青石廣場后,沒有走向樓門后的迷霧弔橋,而是迅速下山,朝着鍾城的方向趕去。

鍾城本來就有傳送到姬國的傳送陣,只是傳送的目的地在浮山神殿中,當初鐘山派出收取貢品的使者,就是通過鍾城的傳送陣出發的。

只是姬浚生這些年來刻意迴避這裏,所以,他也一直沒回過陵陽,如今得到姬心慈病重難愈的消息,他終於還是跨出了這一步。

男人如今的儲物袋裏,不僅有鬼新娘給他的一部分修鍊靈珠,也有他失蹤的這兩個月,練氣弟子們上繳的贄幣。

所以,傳送的費用還是有的。

可當姬浚生來到傳送點的時候,他才想起那浮山神殿的傳送陣,是要特定日子才會被激活的。

單單激活姬浚生這邊的傳送陣,是無法進行傳送的。

無奈之下,姬浚生只好詢問看守傳送陣的人員,是否有其他可傳送的點。

這次峚山青銅門遺迹事件,使得鐘山修建了不少新的傳送點,如今男人問起這些看守傳送陣的鐘山弟子,自然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就在姬浚生忙於回陵陽的時候,陵陽城平南王府的迎賓大殿中,卻已經有了一男一女兩名鐘山修士在此等候。

男修身披黑白袍子坐在主位,至於女修,卻只是一身青衣裝扮,明顯只有練氣修為。

在這大殿的中央,還有着一輛木質的四輪車,車上癱坐着一個皮包骨的中年女人。

女人面無血色,雙唇泛白,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雖然平平放着,卻能清晰的瞧見那突起的筋脈。

“陸師叔,你說他會來嗎?”女修的眼睛雖是盯着那中年女人看,嘴裏的話,卻是對身邊男修說的。

“夢瑩師侄,找上我的人可是你,當初是你說有把握的,如今為何要來問我?”

“按照我對那個人的了解,他收到信件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只是這都過去好幾日了,我擔心會出現意外。”

若是姬浚生在此,雖然可能記不得這個男修士,但一定能認出青衣女修,因為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姬浚生的“老朋友”,也算作他兒時的“玩伴”,岑夢瑩。

岑夢瑩當初在竹林精舍被葉陽香蒲下了毒,要她三個月之內完成指定的任務,要不然就會毒發身亡。

而任務的內容就是殺兩個人,一個人是姬國的長公主姬心慈,而第二個人,就是姬浚生。

可是,姬浚生自從被據比帶走後,一消失便是兩個多月的時間,眼看着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岑夢瑩莫說殺姬浚生了,就是連男人的影子都見不到,讓她如何不心急?

就在女人快絕望的時候,她終於得到那白骨精回歸鐘山的消息。

然而,姬浚生的地位可不低,而且有鬼新娘的令牌傍身,要殺對方談何容易?

她岑夢瑩不過練氣境界,就算是暗算,她也沒有這個能力。

不過,葉陽香蒲告訴她一個秘密,那就是死在那白骨精手中的葉陽墨羽,是鐘山一位名為“陸殤”男修的義子。

這陸殤看起來年輕,但已經是近兩百歲的老怪物了,修為更是達到了辟穀大成的境界。

只是此人是陸家獨苗,他雖妻妾成群,卻沒有自己的子嗣,畢竟修神一途,靠的是先天胎氣結成神胎的,所以,孕育子嗣異常艱難。

兒時的葉陽墨羽,就很對這陸殤的胃口,所以,陸殤收了葉陽墨羽為義子,而且對他十分喜愛。

當初葉陽墨羽作為神山使者來姬國收取貢品,就是陸殤陪同的,後來陸殤因為玉精的出現,去峚山探索,而葉陽墨羽就是在這個時間段出的事情。

加上當時有秦家人作梗,所以,陸殤也不好親手擊殺姬浚生。

後來姬浚生初入鐘山的時候,陸殤倒是差點殺了對方,奈何鬼新娘來得及時,救了姬浚生一命。

迫於鬼新娘的威勢,陸殤當時不得不裝孫子,還與姬浚生以師兄弟相稱,亂了這萬古不變的輩分。

陸殤無時不刻都想殺了姬浚生為自己的義子報仇,然而,姬浚生在鐘山的地位很高,又有鬼新娘的令牌護身,要想在鐘山殺他,簡直是妄想。

所以,當岑夢瑩找上陸殤的時候,兩人一合計,便有了如今的佈局。

岑夢瑩知道姬浚生對於姬心慈的感情,這一點,姬心慈早在她與岑夢瑩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就告知過對方,所以,用姬心慈的親筆書信引對方來此,是很好的選擇。

陸殤已經在此地佈置好了陣法,一旦姬浚生進來,陸殤就會立刻啟動困陣,並在第一時間奪取姬浚生的儲物袋,防止男人有動用鬼新娘令牌的機會。

如此一來,姬浚生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兩人宰割。

只要做得乾乾淨淨,就沒有人知道事情是他們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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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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