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侯府千金打落泥塵26(完)&大結局
陳琮幾年前離了燕京去治病,一走就是兩年,皇帝對他不可謂是不上心,他回燕京至今已大半年,卻很少主動進宮求見,加之他早年身中寒毒被免了朝會,所以,這其實是兄弟二人自陳琮返京后的第三次碰面,其中還包‘括一次宗室聚會。
可就是這麼寥寥三次見面,皇帝都聽到了“琬姑娘”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冒出來,一次比一次頻繁。
皇帝眼珠一轉,拿戲謔的眼神看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關於這位琬姑娘要講?”
陳琮怔了一瞬,隨即抿了一口茶水,笑侃道:“皇兄越發看得懂人心了。”
又道:“關於琬姑娘,臣弟的確有事要提,皇兄只知她是個大夫,是個草藥商,卻不知她另一個身份……”
皇帝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態。
聽到最後,皇帝瞪大了眼,撫掌驚嘆:“她就是把昌平伯一家鬧的灰頭土臉,連帶朕都跟着倒霉被御史指着鼻子訓了一頓的那個王琬?”
陳琮沒上朝,卻早已聽說了朝會上發生了什麼,正是怕皇帝遷怒到妙妙身上,這才挑了個合適的時間求見。
“此事怪不得琬姑娘,她只是受害者罷了。”陳琮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給皇帝細細講了一遍,並表示希望皇兄宰相肚裏能撐船,別和一個小女子計較。
皇帝當然不會和妙妙計較。
他計較的是另外一件事,說實話,他真沒想到陳琮找他是為的這事兒,他以為是求賜婚來的——他這弟弟只比自己小一歲,如今太子都到了知事的年紀,他卻一直孑然一身,早些年是身中寒毒怕害了人姑娘,再早些年是身為將領,志不在此,也怕害了人姑娘。
但眼下,明明有心儀之人,還墨跡什麼?他沉吟片刻,道:“朕看你那瑞王府冷清寂寥的很,眼下既已痊癒,也是時候找個女主人幫你理一理內宅之事,這樣,我回頭讓皇后在頤園安排個賞花宴,到時把燕京里的漂亮姑娘都請來……”
話中意思,竟是要給陳琮一次性把正妃側妃一次選齊全了,這可把陳琮臉上的笑意嚇沒了,忙擺着手苦笑:“皇兄,此乃臣弟私事,不敢勞煩皇嫂。”
話都說到這份上,他還是沒找他要賜婚聖旨的意思,皇帝納了悶了,乾脆開門見山:“我說你這耗了一年兩年了,還不藉此機會把那個琬姑娘娶進門,到底還等個什麼呢?繼續耗下去,耗到太子都當爹了,你還跟在人屁股後面轉呢?”
陳琮啞然。
這才領會到皇帝方才是拐着彎打探他想法呢,一時又是感動又是感慨,彼此幫扶多年,即是君臣,更是打斷骨頭連着經脈的兄弟,這世上,也唯獨皇兄把他的人生大事看到這般要緊了。
不過,選妃之事,還是算了吧。
兩姓之好,總得你情我願。
他不願用權勢把王琬綁在自己身邊,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她眼裏的他,是陳琮,是她可以信賴的一個護衛,而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瑞王。
他拒絕了皇帝的提議。
可沒想到,皇帝前腳信誓旦旦應下他不插手他的婚事,後腳就罔顧“君無戲言”四字、大搖大擺去了皇后宮裏。
三日後,皇後娘娘要在頤園大辦賞花宴為瑞王殿下選妃的消息在整個燕京傳遍,熱度高漲至把昌平伯府那一檔子爛事兒都蓋了過去,引得無數妙齡貴女爭相湧進多寶閣購置珠玉釵環、衝進彩雲間挑選布匹……紛紛盼望自己一舉成名天下知,不成王妃也公侯。
妙妙是在收到來自宮裏的請帖時,才知了這件事,按理來說,她為人低調,又剛鬧出一樁大事兒,這鎏金燙花的帖子怎麼也送不到她手上才是,但皇後娘娘與林按察使有些交情,她是林家尚未出閣的養女,也是林家特別看重的養女,自然有資格得這麼一個機會。
“小姐,可要添置些衣衫首飾?”小丫鬟見她對帖兀自出神許久,小聲喊了聲,對上妙妙的目光后,指了指請帖,斯斯文文道:“燕京城裏那些名氣在外的小姐都快把多寶閣、彩雲間的門檻踏破了,您既然要去,也不能太素凈。”
小丫鬟叫雀兒,是林家派來伺候她的丫鬟,頗有些見識,跟了她一年多,曉得她的脾氣比較散漫隨心,這話是在提點她皇家宴會非比尋常,得盛裝出席以示禮貌。
妙妙聽懂了雀兒的弦外之音,卻沒有出門採買的意思,她慕美,日常所穿所用所戴雖簡,卻無一不精,無論什麼樣的宴會,她的衣櫥都能應付下來。
更重要的是,這場選妃宴她還沒想好,似乎該去,又似乎不該去。而到底去不去,答案其實不在她,在另一個人。
思緒理清,蹙了好一陣兒的眉頭緩緩舒展開,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鎮定從容的模樣。
她把請柬遞給雀兒吩咐她收好,換了身外出衣衫,對鏡簡單梳妝,然後獨自一人出了門。
雀兒以為她是聽了勸出門購置華美衣衫,卻不曾想她踏出門時的方位就偏了。
妙妙去了瑞王府。
說起來,返回燕京許久,這還是她第一次來瑞王府,往常都是陳琮天不見亮就去醫館尋她,美名其曰行使護衛職責,以至於,她找他的機會都未曾有過。
待她這般上心的男人,要選妃了?
既要選妃,何以沒和她提?
所以,忙着選妃,這幾日才沒出現在醫館是嗎?
她心裏煩悶,有許多問題想問。
卻在瑞王府撲了個空,董大說:“王爺大清早就被陛下喊去宮裏,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琬姑娘不如進屋等一等……”
“姑娘問選妃的事情啊?那肯定是真的,皇後娘娘親自操辦,也就咱王爺有這資格……王爺老大不小了,如今回來燕京娶個媳婦兒再合理不過……嘿嘿嘿,依我看,依照咱王爺現在的身子骨,就是一次性娶個十個八個也不是什麼問題!”
董大獨自一人說得高興,根本沒留意到聽者漸漸冷下的眸子。
晚霞把天際暈染成一線一線曖昧的色彩,深深淺淺的昏沉光線從窗外射進,越發顯得室內氣氛憋悶。
從清出等到日落,妙妙氣極反笑,覺得在此處傻等的自己像極了一頭蠢鵝。
她驟然起身,選擇離去。
出了花廳不遠,卻在廊橋上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水聲潺潺,風起漣漪。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滿天霞光翻湧,玉冠青衣的青年,發如濃夜,眸若星海,這一刻,他的每一個衣角似乎都在發光,他頭一次在她面前笑的如此濃烈,如一樽醉人的酒,而非清淺一線的淺嘗輒止,他一步一步走近,踏着明明暗暗的霞光,也踏着她不曾停歇的心跳。
他動作近乎呵護,猶帶露珠的一朵白芍被小心翼翼地簪進她烏鴉鴉的鬢髮。
在這一刻,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
但她還是問了一個問題。
“你缺王妃嗎?”她問道。
陳琮對她做了極曖昧之事,明明內心悸動不已,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儒雅風流,被她問及這般大膽的問題,輕“嗯”一聲,目光繾綣地停留在她骨節分明的指尖。
就好像,下一刻,他會變成那朵白芍,正在想像她指尖的溫度。
然而真正到了下一刻,他沒有如願變成白芍,那隻手卻主動握住他,十指相扣,無一絲縫隙。
一如他想像中的溫暖,柔軟。
“那你看我怎麼樣?”
(侯府千金打落泥塵完)
一個世界,一個願望,一段人生。
體會那些從來沒體會過的感情,經歷,身份,學會那些從來沒想像到的技能,知識,思想……所見所歷,種種染色,真的是讓人大開眼界,也讓人迅速成長。
加入青鋒之後,妙妙的貓生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
很久很久以後,在她歷經的世界早已數不勝數之後,她才恍惚間明白了第一次上課時老師說的那句話。
“這世間之人大多不是為了自己而活值,犧牲至此為了什麼,又是否值不值得,除了許願之人自身,再無人可答。”
從一開始的懵懵懂懂行至眼下,她想她終於明白了,這世間百態,這恩怨糾纏,每個人的選擇,根本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說話,自始至終,只有情願亦或是不情願。
有人為了血濃於水的親情,有人為了深入骨髓的仇恨,有人為了平怨昭雪的公道,有人為了甚至只是單向奔赴的愛情,有人為了並肩作戰的友情,有人為了一面之緣的情緣……只是因為這紅塵俗世的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所以,她們他們情願如此,甘願如此。
以一人靈魂之獻祭。
謀一段情願之延續。
即便粉身碎骨,即便萬劫不復。
亦心之往矣。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站在葉翠花穠的巨大無憂木下,妙妙如以往千百次一般對着掌心的無憂花說道,話語清淺,卻彷彿在這一刻定格了時間。
正如這無數紛紛揚揚的色彩繽紛的如同星子的樹上之花一樣,她也做出了心甘情願的選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