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侯府千金打落泥塵19
厚衫換薄衫,日光一天天更明亮。
闊氣的王氏醫館在蜀地錦城開張,王家舉家搬進了佈置妥當的三進大宅子,王大嫂剛出月子,身子虛,還要帶嬰孩,王李氏大病初癒,也還需要將養一段時日,妙妙又做主請了村裡兩個熟識的老實婦人來買菜洗衣做飯打掃庭院……
開在繁華地段的王氏醫館由診室和藥房兩部分組成,中間一道竹簾虛虛隔開,張幀坐堂下醫囑,王老漢管賬,王家哥哥們負責進葯收葯分揀藥材等等,在妙妙教會他們種種藥材的炮製法子后把這一塊也攬了過去……
整個過程中,妙妙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王家把讀書這件事看得挺重要,在還算富裕時,把王大哥,王二哥送去念了兩年私塾,因此家裏幾個哥哥都識的字,不僅能認得大多數藥材,還能按方抓藥,上手很快。
當然,開店這麼大事情,波折麻煩肯定也少不了,尤其王家六父子沒學過什麼正經醫藥,也不會什麼商人之道難免被人看不起找麻煩——以前鋪子太小,只算個小打小鬧。
但好在醫術上有張幀這個年輕御醫,別處來的難題、刁難也難不倒妙妙,開店過程倒勉強也算的上順風順水。
經此一事,王家這小小的草藥商人成功把社會地位從“賤商”提升到了“利工”。士農工商,以前的王家也算半個農家泥腿子,但別看“農”名義上地位排在工前頭,在這“無銀子寸步難行”的古代,其實靠手藝又不明晃晃斂財的“工”之地位遠遠高於“農商”,農能排在前頭,並不是說農人在民間地位有多高,而是農桑事關民生,朝廷格外重視。
換句話說,王家現在是真正的技術人員,無論是生活條件,還是民間地位,都蹭蹭蹭的往上爬了幾個台階,改變這一切的妙妙則徹底成了王家的主心骨,即便是王老漢這個一家之主,都她說什麼,就聽什麼,儼然一副“么女說的什麼都對”模樣。
妙妙喜歡這樣子的生活。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日子就這樣上了正規,張幀忙着民間行醫積累更多經驗,王家男丁忙着學醫或管店,王李氏、王大嫂忙着照料小侄子,整個家裏,最閑的人反倒成了妙妙和松果,短短半月,二人把錦城逛了個遍,比不得燕京富饒貴氣,但每一座城池都有它自己與眾不同的特點,妙妙最喜歡錦城各種各樣的小食和糕點,一樣的食材,錦城人能做出許多花樣兒來,就拿一家以糖水出名的鋪子來說,人家不止賣簡單的紅糖涼糕,能加入秘制酸梅汁賣酸甜涼糕,能加入冰糖熬制的雪梨汁賣雪梨涼糕,能加入桂花酒釀賣桂花酒釀涼糕,能加入各種乾果野果少許紅糖賣果子甜涼糕……
一串串垂落的雪白槐花隨風搖曳,像自打院子裏的大槐樹開了花,妙妙就把藤椅從暖融融的日光下搬到樹下,嗅着清淺花香,用一碗桂花酒釀涼糕,好不愜意自在。
這日,她涼糕剛吃幾口,張幀匆匆來尋她,看那神情着急里又含着些惶恐:“師父,有……有病人!”
他在醫館裏坐堂,只有拿不準的病症才會使人回家來喚她去,妙妙看他跑的滿頭大汗,來了興緻:“什麼病?很罕見?”
說話間,放下涼糕,用綉着枝頭梨花的精緻手絹擦了嘴,施施然往外行去。
張幀拿袖子囫圇擦着汗,跟上她,回:“是寒症,人我請回來了,現在在花廳里候着……師父,這病,您肯定能看吧?”
最後一句,他問的有些忐忑。
不似他平日沉穩的性子。
妙妙忍不住看他一眼,聲音和步子一樣不緊不慢,道:“這世上,罕有你師父治不了的病症,若真有,那便是那患病之人該死。”
張幀聽了,熱汗變成一身冷汗,後背那層被汗濕的薄薄裏衣貼着肉,極不自在,師父今日沒和往常般簡短回一句“能治”,是沒把握嗎?
就算治不了,那一位,也不能說他該死啊!他反手扯了扯衣衫,乾巴巴地笑:“師父,你和弟子開玩笑吧?”
妙妙橫他一眼,似笑非笑:“把人帶回來,我以為是你在和我開玩笑。”
張幀這才意識到自己心急之下,犯了過失,很多病症易相傳,尤其眼下春夏相交,多發熱症風寒,王家宅子裏住着的不是婆子,就是女子嬰孩,為避免過了病氣,妙妙早交代過,看病只在醫館進行。
他怎麼把這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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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該以身犯嫌,一介村野大夫,把人‘請’進燕京不就完了,這大老遠地折騰……”即便木已成舟,高高大大的貼身侍衛董大也忍不住小聲勸花廳里那個氣質溫雅的男人:“依小的看,咱請了大夫就立刻回京慢慢治,也免得您在外受苦奔波。”
董大實在不理解瑞王的想法,再求醫心切也不能不顧及自己安危。離了繁華的燕京,離了守衛森嚴的瑞王府,誰知在這緊鄰邊疆的蜀地會不會走漏行蹤,引來蠻國刺客。
王爺身份貴重,一個命令下去,他不信那鄉野大夫敢違抗,更何況,他們這群跟着王爺上過戰場打過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的侍衛,也不是干吃白米飯的,綁也能把人綁進王府給王爺看病,何至於冒這險?
瑞王陳琮是明宣帝親弟,亦是黎國戰神,這幾年在燕京深居簡出,別人只當他神秘,然而事實卻是他重疾纏身,許多場合難以現身,他是王朝最強大的保護傘,也是王朝最利的一把刃,他身體出現狀況的消息一旦傳出,不僅會直接危及自身,更必將引起戰亂。
“我非那無力自保之輩,何懼之?這些年在燕京呆的已然夠久,再不出來露露面,蠻國該當我死了。”陳琮欣賞着牆上的畫作,蒼白的俊臉上十分平靜。
“可是王爺……”
董大的話剛開個頭被陳琮抬手打斷,他再次提醒董大:“記住,我現在不是什麼王爺,只是一個想活下去的病秧子。”
他臉上掛着溫和有禮的笑,神情並不凶煞,態度亦算親和,但偏偏董大見了他這副笑臉,瞬間和被貓盯住的老鼠似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