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迦爾納

獨斫接住弓，妖連王賜他的弓要是弄丟了，他可要心痛死。

王育則直盯着這個盜弓賊。此人穿着宮裏僕人的衣服，卻能躲過獨斫的感知，還真身藏不露。“你叫什麼名字？在宮裏當差？做什麼的？”他問。

“為什麼要告訴你？”小青年沒好氣地回答，“弓還給你了，我走了。”

“等等！”王育把他叫住。這個人很可能聽到了他與獨斫的對話，不能這樣放他走。“到屋裏坐一坐吧，我們剛進王宮，誰都不認識，相遇是緣。”

“不了，我還有事。”小青年拒絕。

“站住！他叫你坐一坐！”獨斫拉了弓，箭尖指住小青年。

獨斫並沒有帶箭壺出門，這隻箭是他用梵箭術幻化出來的。

“別衝動！快收起來！”王育急忙阻止獨斫，這回不暴露都暴露了。

獨斫不收箭，“他能偷走弓，一定聽到了我們在說什麼。”

王育嘆氣，他本來還想試探對方的身份來路，一動兵器，什麼都不好問了。

小青年毫無懼色，“我對你們說的沒興趣。你們是高貴的客人，我是卑微的僕人，就算去告密，別人只會信你們，不會信我。你們是什麼身份，跟我沒一點兒關係，放不放箭隨你們便。”

他說完，轉身就走。

獨斫拉滿弓，箭尖瞄準小青年背心，但王育扯住他胳膊直搖頭，這箭放不得。

“為什麼放他走？”獨斫收弓，不解地問，“他會暴露我們，讓你陷入危險！”

雖然那人已經走遠，王育依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似怕還出什麼狀況。他回目對獨斫解釋，“你自己說的，他修為比你高。要是打起來，起碼兩敗俱傷，這種結果我可不願看到。而且他未必是宮廷密探。密探沒必要把你的弓偷走啊！這不引起我們警覺了？悄悄離開，然後告密，才是密探的做法。”

獨斫覺得有理，點頭。但還是迷惑，“那麼他是什麼人？”

“一個隱藏的高手。”王育只能這麼說，“他偷弓可能真的只是因為喜歡那張弓。隱藏實力，或許是因為他的身份種姓，如果是這樣，他不會去告密的，那樣他自己也暴露了。我們向宮裏的人打聽一下，年輕的男性僕人，在宮裏不多吧？當然，也要打聽德羅納大師在哪裏。”

黃昏的象城如同沉浸在金黃色的海洋，店鋪開始打烊，回家的人來來往往。小青年從宮中出來，穿過宮門前的寬敞大道，穿過牆壁潔白的貴族宅邸，走過繁華的市場，進入了首陀羅等低種姓聚居的棚屋區，這片密密麻麻的矮棚，就像黃金上的一塊污斑。

“迦爾納回來了！”屋前小院裏，一位中年婦女高興地喊，“今天都順利嗎？甘陀利王后聽到孩子們的消息，是不是很開心？”

“是的母親，都很順利，王子們在德羅納大師的指導下練習各種兵器，由其是阿周那王子，德羅納大師特別關照他，誇他是未來的天下第一大弓箭手。大師的講義非常精湛，讓我這個旁聽者都受益匪淺。”迦爾納冷冷地回答。

“是嗎？那你……”他的母親欲言又止。

迦爾納靜靜走回屋內，土製的小屋空間不大，沒有點燈，顯得極壓抑，藉著最後一縷黃昏的餘光，迦爾納從床底取出了把弓。此弓不僅外表樸實，更可以說粗糙，弓身就像孩童自己用刀削出來的，但凹凸不平的表面又極光滑，彷彿經常使用的銅器，被手摸得發亮。

緊握這把破弓，迦太爾把臉貼上弓身，如同貼着心愛之物。“如果能得到指導，我才會是天下第一。”他自言自語。

“迦爾納，出來吃飯了！”母親在外面喊。

小青年立即把弓藏於床下。

母親在屋外擺好飯菜，迦爾納坐在父親身旁。父親沒有開口，他和母親都不動桌上的食物。

“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學駕車？”父親升車，嚴肅地問，“與你年紀差不多的其他車夫的孩子，已經能熟練駕馭四馬戰車了，我的兒子連馬鞭都沒碰過。”

“再等些日子吧，父親。”迦爾納低頭回答。

升車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等些日子，是等多久？再過幾年，王子們學成歸來，就會挑選自己的御者，你現在開始學，我都怕晚了。能給堅戰王子或難敵王子做車夫，是最好的；要是不行，其他王子也不錯。假如王子們都挑不中你，至少得讓別的旁系子弟收留你吧，如果只能做普通武士的車夫，以後你的日子就凄慘了。你最近不是常在王后那邊走動嗎？找機會向王后說好話，求她在宮裏給你留個職位。你要是不好意思開口，我就去跟毗濕摩大人說說，我從十幾歲就給他駕車，從來沒向他求過什麼，他應該會答應……”

迦爾納聽不下去了，突然起立，他丟下晚飯，跑出小院。

“迦爾納！”母親呼喊，他不聽。

“由他去！”升車生氣道，“現實會讓他明白，他追求的都是幻想！”

入夜的俱盧王宮雖然靜悄悄，但許多人卻尚未入睡。

“打聽到什麼了？”王育問。

獨斫的回答令人失望，“問過宮裏人了，德羅納大師確實不在宮裏，他在凈修林建了座營地，和王子們住在那裏。但凈修林在哪兒，宮裏沒人知道。”

“哎，進城這步走錯了。應該不會離城太遠。”王育判斷。

獨斫接著說：“不過我打聽到條線索。有個叫迦爾納的人，他每天代錶王后，給凈修林的王子送吃的，他知道那地方在哪兒。”

“還等什麼？快找到這個人啊！”

“可是……”獨斫為難，“到哪兒去找？只知道名字，還聽說是車夫之子。”

“宮裏有多少車夫之子？管他什麼子，他給王子送吃的，就一定會到宮裏來取食物。我們到廚房去守株待兔。”

“對！他一定會去廚房！還是殿下想得周到。”

王育得意一笑，“這件事得快點辦，住在宮裏，我總感覺紙包不住火，毗濕摩不會輕信我們的話，他肯定會調查我們。只要出去了，哪怕身份暴露，跑也來得及。明天我們就去，那個迦爾納如果不願帶上我們，我們就偷偷跟着。”

第二天，王育和獨斫起了個大早，為方便行動，特地換上普通侍者的衣服，偷偷潛入廚房。

宮裏的廚房總是工作得最早的部門，天沒亮，就已蒸氣騰騰，為宮裏人準備早飯。男女奴僕搬運食材，淘米洗菜，而負責下廚的大師傅是個婆羅門。這個世界的人對飲食的潔凈尤其講究，潔凈不僅指是否衛生乾淨，更指一種宗教意義上的潔凈。低種姓是不潔的，吃了他們做的食物有損功德，所以由最高種姓婆羅門擔任大廚，才能確保王公們不被污染。

王育和獨斫在忙碌的廚房裏轉來轉去，東摸西看，順利拿幾塊糕點塞嘴裏，填飽沒吃早飯的肚子。

“哪來的小鬼？怎麼沒見過你們？”廚房裏的人注意到這兩個生人，驅趕詢問他們。

王育和獨斫才不回答，馬上就跑，鑽進來往的僕人堆里。

“快找找，混進來了兩個來路不明的男孩！”廚房管事吩咐下人。

這時，一名小青年拉着牛車來了。“你們在瞎跑什麼？別驚到我的牛。”他對正尋找陌生人的奴僕們喊。

“迦爾納來了！”管事招呼道。

小青年回答，“照例，快把王子們的食物裝上車吧！”

管事立即點頭，又對下人們吼：“先別找人了！快把王子們的東西裝上！”

躲在大包食材背後的王育聽見迦爾納來了，向獨斫使去眼色，兩人同時從藏身處現身。

“喂！你就是迦爾納吧？我們是王後派來的，今天跟你一起去見王子。”王育說。